64、第三部《跟随者》-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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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康慕灵成了肃清李夜声反革命集团思想毒素小组的负责人,然而他内心却仍然十分崇拜李弟兄,他甚至能背得他的讲章。李夜声写的诗歌和康慕灵自己写的诗歌常常混在一起,随时随地在心中流淌着,是他情感的一种基调。但康慕灵和任崇心作为留在上海,并且没有进监狱也没有进医院的二位长老,无法回避地被政府一步步推上去,被委以各种职位和头衔。
即便是在五六年肃反之后;即便大家已经看过了李夜声的反革命罪证展览;即便是经过了一系列的批判控诉大会,大多数人都已经批判、控诉、揭发了李夜声等反革命集团成员的种种罪行,但人们还是无法理解康慕灵的行为。这个翻译过《荒漠甘泉》的人,这个弹着吉他,用磁性的嗓音唱出无数动人诗歌的人,竟然背叛最为信任、器重他的李弟兄,背叛信仰,成为逼迫教会的肃反帮凶?
这些读着《圣经》、唱着赞美诗生活的人们,像是被一阵莫名其妙的狂风扫过,避难所般的信仰之家没有了,美德之衣没有了,甚至自己的皮肤也像是被揭去了,他们面对着一个被撕开的血淋淋的自己,面对着自己罪性的恶臭……他们将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全都加倍地转移到康慕灵的身上。
当然,也有一大批在狂风中惊恐到渴望沉睡,渴望继续躲在宗教里的信徒们,他们寄希望于康长老,能保住这个美轮美奂、壮观肃穆的南阳路会所,恢复一个让他们可以忘记这个世界,也忘记李夜声的,新的聚会处。他们一心盼望这一切快快过去,让他们可以忘记世界,也忘记自己,继续唱诗赞美、仰望天国。
康慕灵和他们的想法有点相似。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背叛了教会,背叛了李弟兄。恰恰相反,他认为自己正委屈求全来保全教会,也尽量保全李弟兄的著作。他甚至有时会自怜地感到自己是和耶稣同行的人,是一个独自背十字架的人,是一只在剪羊毛人手下默默无声的待宰的羔羊。
经过八个多月的清理工作,到五六年底,肃反工作队长同意福音书房复业了。康慕灵觉得这是他的“牺牲”换来的一个成功,福音书房一直是聚会处和李弟兄最为看重的事工,神话语中的亮光都是通过福音书房的工作辐射到各地的。但没有人因此感激他,没有人因此改变对他的看法,甚至也极少有人走进恢复营业的福音书房门市部。这些属灵的,可以坚固人灵魂的书藉,原本是这个世代中人们最需要的东西,却静静地呆在书架上,像是一群被封了口的灵魂。
在康慕灵的努力下,福音书房封存了李夜声解放前后的讲章集,但并没有销毁和失散。虽然取消了李弟兄著的十首诗歌,福音书房还是出版了聚会处《诗歌》选本的五线谱本。这是康慕灵多年来一心想完成的事,之前只出过歌词本和简谱本,对于热爱音乐的他来说,没有五线谱本怎么能建立教会的诗班和乐队呢?可惜聚会处和公会不一样,并不太重视赞美敬拜的形式,主日崇拜时就是一个风琴或钢琴,会众拿着歌本一同吟唱。于是五线谱本就一拖再拖,一直没有出版。
任崇心提醒康慕灵,《诗歌》本中的“世界”是贬义的,其中的思想就是李夜声的思想毒素,要基督徒“向世界死”,从“世界”中分别出来归给上帝。但现在是新中国、新政府,所以就是新世界,再这么唱只怕是会引起政府的不满。
康慕灵听了也就担心因这两个字又造成《诗歌》五线谱本夭折,他就写信征求全国各地同工意见,要把歌词中的“世界”二字都改成“世俗”,可是大家都不同意,而且反对的情绪很激烈,康慕灵只好照原词出版了。好在政府的人并没有来仔细研究歌词,他和任崇心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福音书房恢复营业一年半中,又出版了两期讲道集《十二篮》和《《圣经》提要》的第四卷。到五八年下半年,聚会处并到怀恩堂去以后,福音书房也就关门了。所有的书籍,连同未出版的两箱原稿,还有几千本李弟兄留下的外文属灵书籍,都一并移交给了“三自爱国委员会”。康慕灵也被政府安排去“三自爱国委员会”机构工作,编译有关基督教和帝国主义的关系这类书籍。
康慕灵最终并没能真正保住福音书房,同时,他也没能保住南阳路聚会处。
五六年肃反以后,来南阳路聚会处聚会的人数逐渐减少,从二千多人降到了几百个人。弟兄姐妹给教会的奉献也少了,难以维持整个教会的日常开支。长老和同工们就决定聚会厅在周间不用时,可以租给社会上的其他单位开大会,租金半天四十元人民币,以维持教会的开支。
每到主日的清晨,天还没亮透,康慕灵和几个同工就会早早来到南阳路会场,将周间开大会留下的各种大红横幅和五彩标语清理掉,希望弟兄姐妹们来聚会时,能够看到一个清清洁洁的、敬拜上帝的会堂。
康慕灵每次清理会堂时,都忍不住有流泪的冲动,但即便是在暗淡的天光下大家不会注意到,他也不敢流泪。一来会被报告,然后就要被挖思想根子;二来会被人心里嘲讽,因为是他最后决定出租神的家,出租圣洁的敬拜之地的。
但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想问问天上一言不发的上帝,这都是为了什么?你在这滔天的众水之上,还坐着为王吗?他无法忘记为了建堂,弟兄姐妹们像疯了似地把存款、地契、房产、家中值钱的东西,甚至是养老金、棺材本都拿了出来。他忘不掉那些幸福感恩的泪水,也忘不掉控诉会、展览厅里那崩溃的嚎啕。他也忘不了李弟兄多次从濒临倒闭的生化厂挪出巨款,他知道李夜声许多说不清楚的生化经济账都与教会有关……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个中国最大的礼拜堂吗?大家不就是为了建这个荣耀的上帝居住的圣殿吗?上帝啊,你难道就这么轻易地弃了它?
任崇心做清理时却总是马马乎乎,因为一来觉得下周还是会贴上各种标语;二来敬拜上帝是用心灵和诚实,不必在乎外在的环境;当然还有第三个隐隐的担心,就是生怕大家清理时撕坏了毛主席语录或别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字词。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清理行动,随时有可能被扣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因此,他不止一次地提醒,甚至是向康慕灵这些毫无政治头脑的人发怒。他觉得只有自己是真爱这些人的,他叹息他们信耶稣信得不食人间烟火,在一个充满政治的年代,不懂政治的人等于是在梦游着走钢丝。
这样到了五八年的下半年,在政府的要求下,康慕灵和任崇心就向聚会处的弟兄姐妹说,南阳路这么大的一个可坐几千人的会所,平日空着不用,主日来聚会的也只有几百人。而国家为了开大会很需要这么大的会议厅,我们应该将这会所捐献给国家,我们可以并到怀恩堂去聚会,这样既是表示爱国家爱政府,也是爱教会,真正实行不分宗派、合一敬拜。
两年下来,会众大都或是有了点政治觉悟,或是已经真正成了待宰的羔羊,谁也没有异议,因为都知道这绝不是康任两人的主意,这一定是政府的意思,政府的意思是绝对不能违背的,也违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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