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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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p>孟葭微怔。</p>还未及自我介绍，这位神态淡如远山的钟先生，便已知道她姓孟。</p>再一听他分明的京腔，隐约猜到几分，大概与她的父亲有关。</p>但她没问，家中有外婆早就订下的严苛规矩，在外人面前，须得保持良好的仪态。不多话是起码的。</p>孟葭看眼外婆，黄梧妹拍拍她的手背，“我这外孙女，过两日也要去北京。”</p>他的音质偏冷冽调，“孟小姐去读书？”</p>孟维钧曾说起过，按岁数算，他女儿今年高考，按家里老太太独断的脾性，大约不准她报外地的大学。</p>至于为什么又会去北京？</p>钟漱石抬一抬眼皮，看向跟前这个敛眉含笑的美人，十成九是她自作主张，违背长辈意愿。</p>“是，念大一。”</p>大概钟先生身上清贵气太重，有着和她见过的所有同龄男生，天差地别的风雅。</p>隔着短短一张圆桌，孟葭的脊背僵直着，藏在桌下的细白手指，无声攥着垂落下来的绛红幕帷。</p>她的紧张来的无迹可循。</p>钟漱石领悟到老人家的意思。自己身上心气儿再高，但眼睛都是向下看的，到了儿孙辈的头上，九分的傲气也只剩了两分，但求一个平安无事。</p>他斟酌着开口，“这几天我就要回京，如果老夫人信得过，可携孟小姐同往。”</p>黄梧妹端起茶盏，轻呷一下，矜持着说声好，那劳烦了。</p>孟葭看一眼她外婆，能看出来，她很赞赏眼前人恰到好处的妥帖。</p>身旁始终安静侍立着，一直当背景板的郑廷觉得奇怪，面上也没露，他主动往前一步，和孟葭交换号码，方便联系。</p>郑廷语带恭谨，“孟小姐，能存一下你的号码吗？”</p>孟葭丝毫不扭捏，她口齿清亮，报出一串数字。</p>“好的，你也记一下我的。我们后天早上出发，到时我了句稍等，她边上没有手机。她睇一下张妈，那边会意，轻便地送上一副纸笔。</p>她伸长了手，奉上甜笑一簇，说了声谢谢张妈，就要接过来。</p>张妈递过来的中途，却被灯光下一只冷白肤色的手臂给拦住。</p>钟漱石截下那张便笺，却没有要笔。不为别的，只是向来用不惯旁人的物件。</p>钟漱石手掌往后头一伸，郑廷吃惊归吃惊，他迅速明白过来，从衬袋里取下一支银色钢笔，摘掉笔帽，稳当放进他手中。</p>这已是今日第二遭反常。</p>客厅内万籁无声，孟葭听见粼粼冷光的笔尖，和素白笺纸摩擦时的沙沙响动。</p>不必窥探，也知这位钟先生笔力遒劲。</p>“这是我的号码，望孟小姐惠存。”</p>他径直把便笺推过去，象牙白衣袖下，一段手臂线条结实利落。</p>钟漱石的眼睛黑得清透。正式又严阵的口气，还当着她外婆的面，很像在相亲。</p>孟葭被这个冷不防跳出来的怪异念头吓</p>了一跳。</p>她在心里朝自己呸一口，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嘛。</p>这一段返京的行程落听，也无事可再谈。究竟钟漱石只是个信差，替老师来传个话，成与不成，他的责任都已尽到了。</p>清官也难断家务。何况他一个将近而立还未成家的年轻人。</p>他的父亲在京中崭露头角时，和钟漱石一般大，身边莺燕不断，蝶扑蜂绕的，好不热闹。钟夫人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角色，才从下面调回来，出手又快又利，理清了自己丈夫身边走马灯似的妖精货色。</p>到现在，连上了年纪的钟老太爷，无事时同心腹部下们感慨起来，也坦言钟家能保住今日荣光，他儿媳有大勋劳。</p>钟夫人曾经声高而骄大的，对儿子坦言，“别以为爷爷总夸你比旁人老成历练，这治家的门道学问，其中长短的拿捏，你就是再潜心悟上十年，也比不上这院儿里的任何一位女主人。?()??&?&??()?()”
</p>这不是男人家擅长的领域。</p>钟漱石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起身系扣，聊表歉意，“这一趟忙中赶闲，叨扰老夫人休息了。老师的提议，您可以再考虑两日，若有信了，钟某随时恭候。()?()”
</p>黄梧妹要送他出门，被钟漱石以手相阻，“老夫人留步。()?()”
</p>“那也好，葭葭，你送钟先生。()?()”
</p>天边银练月色，像一丛溪水在宽阔的屋梁上蜿蜒泄下，皓皓然，懔懔焉。</p>孟葭引着他从正门出去，少女青涩的端庄还不稳，她努力掌控住裙边摆动的幅度。</p>这是她父亲那边的人，想来回去以后，免不了细述一番。孟葭不想给身边这个白玉面色的钟先生，留下一个没规没矩的印象，叫她爸爸在心里怪罪外婆将她养得不好。</p>她很好。不好的是身为人父的孟维钧。</p>行至铜门边那株圆整高大的柳杉前。孟葭在树姿秀丽中停住脚，她细声，“山路陡峭，先生慢行。”</p>钟漱石闻言站定，回头时，一隅洁白的花影捎过她脆稚的面颊，隐隐迢迢的生动。</p>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p>郑廷是副营出身，部队上转业出来的，开再陡的路也不在话下，何况这么一小段山坡。</p>他想起孟葭的叮咛，握着方向盘笑了下，“孟院长这个女儿，似乎很懂事。”</p>“不见得。”</p>钟漱石阖眼靠在椅背上，想起孟葭那一双秋水横波的眼。</p>明明是在笑，却瞧见万般沉寂和凄清，悉堆眉梢。</p>但她的眼底没有山川，没有花落，也没有虫鸣，一切该看见的、能看见的，她看不见，甚至装不进照面和她说话的人。</p>只有冰雪自利的精致。</p>钟漱石师从孟维钧，研习古典哲学，后又赴德国深造。他早知自己选什么专业都无用，终归是要走家里铺好的路，索性选了个最枯燥乏味的。</p>仅见过一面，就对一个女孩子做评判，这不是他的作风。但非要形容的话，钟漱石更倾向于认为，孟葭是个隐于俗世的大叛逆者。</p>郑廷几</p>分调侃的语调，“你把你的私人号码，给了孟小姐？”</p>
钟漱石乜他一眼，唇角若隐若现的笑意，“你现在真是会提问。”</p>
过了几秒，为自己找了个，听起来贴切些的由头，“她是我老师的女儿，算在私事内不为过。”</p>
郑廷笑得古怪，“小毓姑娘是你堂表亲，上回她问你要一幅郑板桥的画，说有要紧的客，借去家里挂两日，过后就原样儿送回来，你把我电话给她。这反倒成公事了。”</p>
钟漱石埋首史册典籍日久，不大习惯与人交谈，性情可称得上沉默寡言。</p>也正因如此，身上总是挥散不去的，有种高不可攀的莫测感。</p>他妥协，“廷叔，你就不要笑话我了。”</p>红色尾灯转了个弯，消失在一片黢黑山影里，渐渐瞧不清楚了。</p>孟葭锁好大门，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铁屑，回到大厅，黄梧妹问她说，“人送走了？”</p>“嗯，走了。”</p>方才有客在，她茶喝得矜持，很小口的抿，又耐不住炎天暑热，喉咙燥得发痒。</p>这会儿没了外人，孟葭捧起茶盏就喝，白釉斗笠杯眼看浅下去大半。</p>黄梧妹大嫌她鲁直，跟张妈说，“你看她这样子，哪里规矩得了一刻钟！”</p>孟葭原本想说，喝水而已，教养再好的淑女，要有一天快被渴死了，也会凶性大发的牛饮。</p>但一想，已经没剩几日在家，就不惹外婆动气了。</p>她擦嘴角，放下手头杯皿，抚平裙摆，仪态优雅地坐下，端起来啜一口，一副很受教的模样。</p>黄梧妹拿她没办法，只丢下一句，“去睡觉。”</p>孟葭不动声色地收起桌上的笺纸，转身退下去。</p>跨出院门时，听见张妈谨慎的一声问，“老太太，真不打算去市区住？到底，是孟院长的一番好意。”</p>黄梧妹登时冷脸，“我老了，消受不起这福分。”</p>张妈壮起胆子说句心里话，“您不要，留给葭葭也好，总得为她的将来打算。”</p>“依她的心性，也未必肯要。”</p>张妈没敢再往深了劝，她知道老太太折不下傲骨，如果不是家里缺人手，当年恐怕连她都不会被留下。</p>孟葭洗过澡，撑着手坐在松软的床沿上。</p>鼓囔的夜风夹杂着林间山果的清香，从捧寿窗里荡进来，吹起她的翠色真丝吊带睡裙，一双细白的脚踝时隐时现。</p>她手里捏着那张便笺，看了一会儿，把号码存在手机里，输入钟先生三个字。</p>楼梯上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张妈笃笃叩门，“睡了吗？葭葭。”</p>孟葭慌不择路地把纸条往枕头底下一塞。</p>她说，“没有，进来。”</p>张妈把热好的牛奶放在她床头，“喝了早点睡。”</p>孟葭把玻璃杯端在手里，“谢谢张妈。”</p>张妈嘱咐她，“等去了学校，张妈可就照顾不了你了，自己要多保重。”</p>孟葭喝了小半杯就搁下，“张妈，晚上来的那位，你</p>以前见过吗？”()?()</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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