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水和火（1/2）

（铅笔字，歪歪扭扭，很多墨迹被泪水晕开，又被小手抹过，留下灰色的痕迹。′天^禧_晓?税*王+ ·已*发?布/最_欣,彰?結¨纸张是作业本撕下来的，边缘毛糙。）

妈妈当过老师，打人不当了，回家打爸爸和我。

学校的老师，很多都是妈妈以前的同事。她每年都给她们送东西，我看见过，用红色的袋子装着，偷偷塞给她们。

妈妈说，是让她们帮着“好好管教”我。如果我不听话，或者考试考差了，“她们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妈妈的意思是，让她们也打我。打死。这个词，妈妈经常说。

我叫王焱。焱，三个火。

妈妈说，我命里缺火，所以名字里要有火。

可我觉得，我的生活里，火太多了，灼得我喘不过气。有时候，我希望下一场很大很大的雨，把这些火都浇灭。

我想吃零食。学校门口小卖部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像画儿一样好看。炸鸡排的香味，隔着一条马路都能闻到。

薯片“咔嚓咔嚓”的声音，比课文好听一百倍。

可是妈妈不给钱。

她说，吃那些垃圾食品，会把脑子吃坏。

她说，隔壁家的王阿姨的孩子，从来不吃零食，每次都考第一名。

我考过第一名。不止一次。

数学一百分，语文九十八分。我把奖状偷偷藏在枕头底下，希望妈妈能看见，能夸我一句。哪怕只是一句“还行”。可是，她看见了，只是冷笑一声，把奖状丢在地上。“隔壁家孩子这次作文比赛又拿了全市一等奖，你呢？就知道考这点死分数，有什么用？以后能当饭吃？”

爸爸会偷偷给我塞一点钱，五块，或者十块。让我去买点喜欢吃的。但很快就会被妈妈发现。妈妈的眼睛，像老鹰一样尖。她会把爸爸的口袋翻个底朝天，然后把那些钱都拿走。她说，家里开销大，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刀刃，我见过。妈妈用来切菜的刀，很亮，很锋利。有时候，我觉得她的眼神，比刀刃还锋利。

我用学校发的营养午餐，一盒牛奶，一个小面包，跟同桌换了一根辣条。红油油的，闻起来就好香。我舍不得一次吃完，就偷偷藏在校服口袋里，想带回家慢慢吃。结果，在操场上跑的时候，辣条从口袋里掉出来了，滚到了泥地上。

我心疼坏了，捡起来，想吹吹上面的泥土。就在这个时候，数学老师，就是妈妈以前关系最差的那个同事，看见了。她姓李，戴着一副很厚的眼镜，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在镜片后面眯着，像没睡醒的猫头鹰。

“王焱！你在干什么？！”李老师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划过玻璃。

我吓了一跳，辣条又掉在了地上。

“捡……捡东西。”我小声说。

“捡垃圾吃？！你当学校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更大了，引来了旁边几个同学的注意。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有好奇，有嘲笑。我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比发高烧的时候还烫。

“我没有……”

“还犟嘴！跟我去后操场！”

学校的后操场正在翻修，到处都是泥土和石块，还有一股刺鼻的沥青味。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没有一丝风。

李老师让我站在操场中间，不许动，一首站到放学。-齐¨盛+暁*税′旺. ′已!发~布/罪*薪^璋?劫_

她说，这是为了让我“长长记性，知道什么是好歹”。

我站在那里，太阳晒得我头晕眼花，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涩涩的疼。

我觉得自己快要中暑了。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个影子挡在了我面前。

是一个大哥哥。他比我高很多，皮肤是黑黝黝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背心，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

他头上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脸上都是汗，还有一些灰尘。

他是工地上修操场的工人。

“小兄弟，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但很好听。

我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他从旁边一个装着工具的桶里，拿出一瓶水，递给我。“喝点水吧，看你脸都白了。”那是一瓶矿泉水，瓶身上还沾着泥点。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谢谢……谢谢大哥哥。”

“不用客气。”他对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张淼，淼是三个水的淼。你呢？”

“我叫王焱，焱是三个火的焱。”

“火和水，哈哈，我们还挺有缘分。”他挠了挠头，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

那天，淼哥陪我站了很久，时不时跟我说几句话。他说他是来这里打工的，跟着一个包工头。他说他没有家，只有一个远房舅舅，在很远的地方。他说他喜欢看书，但是没钱买。

从那以后，我和淼哥就成了好朋友。我每天放学都会偷偷跑到后操场去找他。他会给我讲一些他在外面看到的稀奇事，会教我用草编小蚂蚱。我也会把我偷偷攒下来的零花钱给他，让他去买点好吃的。虽然他总是不要。

有一次，我问爸爸，能不能让淼哥来我们家住。爸爸是个老好人，平时在便利店里忙活，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他听了我的话，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焱焱啊，不是爸爸不答应。你知道的，你妈妈她……”

我知道。妈妈不会同意的。她讨厌所有穷人，觉得他们又脏又懒。如果淼哥来我们家，妈妈一定会把他赶出去，说不定还会打他。

爸爸想了个办法。他在自己开的便利店后面的小仓库里，给淼哥收拾出了一张小床。让淼哥晚上睡在那里，白天就在店里帮忙搬搬货，打扫打扫卫生。爸爸说，这样，淼哥就有个落脚的地方，也能挣点零花钱。

淼哥很感激爸爸。他话不多，但干活特别卖力。仓库里堆满了各种货物，他每天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店里的地板，他拖得能照出人影。有时候，有喝醉酒的客人在店里闹事，爸爸个子小，拦不住，都是淼哥站出来，把那些人赶走。

淼哥对我更好了。他会偷偷给我买我喜欢吃的辣条和薯片，藏在仓库的角落里，等我放学了去拿。他还会用硬纸板给我做各种小玩具，小汽车，小手枪，比商店里卖的还好玩。

每次妈妈打我的时候，我都会偷偷跑到仓库里去找淼哥。仓库里很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一点点微弱的光。空气里混杂着纸箱的霉味和各种零食的香甜味。淼哥会让我坐在他的小床上，用他粗糙的手轻轻摸我的头，安慰我。+鸿*特￠暁_税′惘¨ /已.发,布′罪,薪~璋¨截^

“焱焱，别哭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他总是这么说。

“可是……可是妈妈她打得我好疼……”我会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肥皂味，那味道让我感到安心。

“我知道，我知道。等你长大了，就有力气保护自己，保护你爸爸了。”淼哥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我慌乱的心。

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他一件礼物。爸爸的剃须刀坏了很久，刀片都钝了，每次刮胡子都会刮出血印子。我想给他买一个新的。我偷偷攒了很久的钱，加上爸爸平时给我的，一共攒了三十多块。

那天放学，我没有首接回家，而是去了街上最大的一家商场。我选了一个最便宜的电动剃须刀，也要五十多块。我的钱不够。我跟售货员阿姨说好话，让她给我便宜一点，她不肯。

后来，我看到商场外面有一个回收旧家电的摊子。我跑回家，把我小时候玩的那个旧游戏机拿了出来，卖了十五块钱。终于凑够了钱，买下了那个剃须刀。我把它用彩色的包装纸包好，藏在书包里，心里美滋滋的。

因为买礼物，我比平时晚回家了半个小时。

一进门，就看见妈妈黑着脸坐在沙发上，像一尊怒目金刚。

“死哪儿去了？！”她的声音像淬了冰。

我吓得不敢说话，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

“问你话呢！哑巴了？！”妈妈猛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课本，作业本，铅笔盒……还有那个用彩色包装纸包好的剃须刀。

“这是什么？！”妈妈捡起剃须刀，眼睛里冒着火。“哪来的钱买这个？是不是又偷家里的钱了？！”

“我没有！这是……这是我给爸爸买的生日礼物……”我小声辩解。

“生日礼物？他一个大男人，过什么生日？！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是不是？！”妈妈扬起手，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脸上，头上，身上。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我抱住头，缩在墙角，不敢哭出声。我知道，我越哭，妈妈打得越凶。

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打累了，才停了手。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小兔崽子，跟你那个死鬼爹一个德行！都是赔钱货！一点用都没有！”

她把那个剃须刀狠狠地摔在地上，又用脚踩了几下。彩色的包装纸裂开了，露出了里面崭新的剃须刀。剃须刀的外壳被踩碎了，零件散落一地。

我的心，也像那个剃须刀一样，碎了。

第二天，我去仓库找淼哥。他看见我脸上的伤，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焱焱，她又打你了？”

我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淼哥把我拉到他的小床上坐下，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药瓶，用棉签蘸了点药膏，轻轻地帮我擦脸上的伤口。药膏凉凉的，很舒服。

“淼哥，我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我哽咽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