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黛沉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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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闽北。^y¢e`x,i?a′k-e·.?c!o^m¨书峰乡。
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黛青色的山峦,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
连绵的雨已经下了三天,淅淅沥沥,无休无止。
雨水冲刷着陡峭的山路,汇聚成浑浊的泥流,裹挟着枯枝败叶和碎石,沿着沟壑奔涌而下,发出沉闷的呜咽。
空气湿冷粘稠,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植被腐烂的味道,吸一口,凉意直透肺腑。
秦黛声撑着一把沉重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不堪的山道上。
她的月白色亚麻长衫下摆早已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浆,裤腿湿了大半,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深陷的泥坑,每一次落脚都需要格外小心,冰冷的泥浆没过脚踝,每一次拔起都带着沉闷的吸吮声。
助理林微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同样狼狈不堪,背着一个沉重的登山包,里面装着便携式医疗设备和一些应急药品,背包带深深勒进她单薄的肩膀。
她们的目标,是深藏在书峰乡最偏僻山坳里的“碧痕染坊”。
据说,那是整个闽北,乃至全福建,硕果仅存的、还坚持用古法青黛印染的作坊。
而它的主人,黄碧红,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妪,正是秦黛声此行的关键——她不仅是濒危技艺的守护者,更是秦黛声追寻家族“闻歌辨症”与脊背异感之谜的一条可能线索。
那源自手术室的评弹共鸣与灼痛,如同一个隐秘的坐标,牵引着她踏入这片被遗忘的山林。
雨丝密集地敲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秦黛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抬眼望去。
山路蜿蜒向上,隐没在雨雾和茂密的竹林中。
四周除了雨声,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鸟鸣,没有人烟,只有无边无际的、湿漉漉的绿意,透着一种被世界遗忘的荒凉与沉重。
她脊背上那个被唤醒的点,在这潮湿阴冷的环境中,似乎变得格外敏感,隐隐传来一种被窥视、被呼唤的奇异感觉。
这感觉催促着她,也加重了她心头的凝重,仿佛这片沉默的山林深处,隐藏着等待她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秦老师,您确定是这条路吗?导航早就没信号了,这雨越下越大,天都快黑了。”
林微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疲惫,年轻的脸庞被雨水和汗水浸湿,嘴唇冻得有些发紫,眼神里充满了对前路的不安。
“应该没错。”秦黛声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依旧平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指向前方隐约可见的一处岔路口,一块被风雨侵蚀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旧木牌斜插在泥里,摇摇欲坠。
“碧痕……染坊……”她眯起眼,努力辨认着模糊的刻痕,雨水冲刷着木牌上深色的污迹,像是凝固的血泪。
顺着岔路又艰难跋涉了近半个小时,绕过一片密不透风、竹叶沙沙作响的毛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又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逼仄与压抑。
一个狭窄的山坳底部,几间依着陡峭山壁搭建的、饱经风霜的老屋,在凄风苦雨中沉默地伫立着,如同被时间遗弃的骸骨。
屋顶是灰黑色的旧瓦片,不少地方已经塌陷,露出腐朽的椽子,雨水顺着破洞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水坑。
墙壁是斑驳的黄泥混合着石块垒砌而成,被雨水冲刷出道道深沟,上面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湿滑黏腻。
几根粗大的毛竹被当作廊柱,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覆盖着破败茅草的棚顶。
整个染坊,破败、陈旧,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霉味、草木灰、土腥气和某种独特苦涩气息的味道,这味道顽强地抵抗着风雨的侵蚀,却也像风中残烛,散发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令人窒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棚子下排列着的十几个巨大的、圆肚子的陶制染缸。
它们像一群沉默的巨兽,蹲踞在泥泞的地面上,缸体粗糙厚重,布满岁月、苔藓和靛蓝染料长期浸染留下的深色斑驳印记。
缸口大多盖着破旧的竹编盖子,但仍有丝丝缕缕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气味从缝隙中顽强地逸散出来——那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泥土和金属质感的蓝调气息,苦涩中又夹杂着一丝奇异的草木清香,正是青黛特有的味道。
这股味道霸道地压过了雨水的土腥和草木的腐败气,充斥在小小的山坳里,浓郁得几乎有了形状,钻进鼻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染坊唯一的活物,是一个背对着她们,坐在矮竹凳上的佝偻身影。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同样沾染着层层叠叠靛蓝斑驳的粗布斜襟褂子,颜色已难以分辨原本的模样。
头发花白稀疏,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凌乱的小髻,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枯瘦的脖颈上。
身形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正低着头,专注而吃力地搅动着面前一个敞口小瓦缸里的靛蓝染料。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次搅动,干枯如树枝的手臂都在剧烈地颤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维系着什么。
“请问,是黄碧红老师吗?”秦黛声提高了声音,穿过密集的雨幕和浓重的气味,清晰地传入那个佝偻的背影耳中。
那身影猛地顿住,搅动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她转过身来。
一张沟壑纵横、写满岁月沧桑与无尽风霜的脸,在昏沉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入秦黛声和林微的眼帘。
皮肤是常年劳作和风吹日晒留下的古铜色,如今却透着病态的蜡黄,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
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但最令人心头一紧,如同被无形之手攥住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异常浑浊,眼白布满了细密的血丝,泛着不健康的黄疸色,瞳孔却异常地收缩着,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令人心悸的亮光。
这光芒锐利、警惕,像护着最后幼崽的母狼,死死地钉在两个不速之客身上,充满了审视、戒备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
“谁?”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闽北乡音尾调,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黄老师您好。”秦黛声收起伞,任由冰冷的雨点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和肩膀,带来一阵寒颤。
她微微欠身,态度恭敬而诚恳,眼神坦然地迎向老人审视的目光。“我叫秦黛声,是北京协和医院的医生。
冒雨前来打扰,实在抱歉。此行是想向您请教青黛印染的古法技艺,以及……”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落在老人枯瘦的手腕上,那里缠绕着一圈明显是自制的、被靛蓝色和污渍浸透的粗布条,布条边缘隐约渗出暗黄色的脓迹,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
“……也想看看您的身体。您似乎病得不轻。”
“医生?”黄碧红浑浊的眼中警惕之色瞬间暴涨,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嘴角向下撇着,形成一个固执而充满敌意的弧度。
“我不看病!染坊不接待外人!走!快走!”她嘶哑地低吼着,像驱赶闯入领地的野兽,同时猛地挥了挥枯瘦的手臂。
这个剧烈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随即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她佝偻着背,用手死死捂住嘴,瘦弱的身体在剧烈的咳嗽中不受控制地颤抖、蜷缩,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一片枯叶,随时可能被撕裂。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她摊开捂嘴的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中间混杂着诡异的、如同墨汁般的靛蓝色斑块!那蓝色并非沾染,而是从血液内部透出的色泽,妖异而刺眼!
秦黛声瞳孔骤然紧缩如针!咳血!而且是染着靛蓝色泽的血!这绝非寻常的肺部疾病!染料颗粒长期吸入导致的尘肺?还是更严重的重金属中毒或……某种未知的病变?职业的敏感让她瞬间意识到情况的危急性。
林微也看到了,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黄老师!”秦黛声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语气严肃而急切,带着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您咳血了!这非常危险!我是医生,请让我立刻为您检查!您需要紧急治疗!”她一边说,一边迅速示意林微放下沉重的背包,立刻取出听诊器和便携式血压计。
“滚开!”黄碧红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目因激动、剧烈的咳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而圆睁,那里面燃烧的病态光芒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不看病!死不了!我的靛缸……我的靛缸比我的命重要!你们懂什么!”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嘶吼出来,声音尖利刺耳,在沙哑中带着破锣般的撕裂感,穿透雨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显得格外凄厉绝望。!2-疤¨墈~书`徃? -埂_辛~嶵?全!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用竹凳支撑身体,却因极度的虚弱和咳嗽后的严重脱力,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重重地跌坐回冰冷湿漉的竹凳上,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
“靛缸比命重要……”秦黛声重复着这泣血般的五个字,心头像是被一把冰冷的重锤狠狠击中,闷痛蔓延开来。
她看着老人枯槁得如同骷髅的面容,看着那双燃烧着偏执火焰却又深藏无尽悲凉的眼睛,看着掌心和粗布条上沾染的靛蓝血迹,又看向那些在凄风苦雨中沉默矗立、散发着古老而衰败气息的染缸。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崇高敬意、深切悲悯和沉重不祥预感的情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早已将自己的生命、灵魂乃至最后一口鲜血,与这濒临灭绝的古法技艺、与这些沉默的染缸彻底融为一体。
她不是在拒绝治疗,她是在用残躯和生命进行一场无声而惨烈的殉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黄老师,”秦黛声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直抵灵魂的力量。
她不再试图强行靠近,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老人浑浊却燃烧的目光平齐,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我不是来带走您的染缸,也不是来否定您的坚持。我叫秦黛声。”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自己的名字,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老人浑浊的瞳孔。“我的家族,也姓秦。汴梁秦氏。”
“汴梁……秦氏……” 黄碧红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她枯瘦的身体剧烈地一震,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黛声年轻而沉静的脸庞,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反复地、无声地翕动,重复着这四个仿佛拥有魔力的字眼。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如同枯井中投入巨石;一种深埋已久的、仿佛来自灵魂最幽暗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苏醒;
更有一丝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和……深不见底的哀伤。她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抓住自己染血的、靛蓝斑驳的粗布褂子前襟,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仿佛要将那粗糙的布料撕碎。
“你……你……”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黛声,仿佛要从她眉宇间、从她沉静的气质中,找出某个失落千年的印记。
“‘青黛血染……千年不褪……’?”她嘶哑地、极其艰难地挤出这几个模糊不清、如同呓语般的字眼,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某种尘封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古老暗语。
秦黛声心头剧震!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万吨巨石!这八个字,她在家族那卷残破不堪、字迹漫漶的《天听医律》卷轴最边缘、最不起眼的注脚中见过!
那墨迹几乎湮灭在虫蛀和污损中,她曾以为只是前人无关紧要的批注或感叹!万万没想到,在这闽北深山的破败染坊里,由一个濒死的青黛印染传承人口中,以如此悲怆的方式说出!
这绝非巧合!这印证了她最深的猜测——秦氏与青黛印染,有着超越寻常的、古老而深刻的羁绊!
“是!”秦黛声迎着她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郑重无比地点头,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如同金石坠地。
“‘青黛血染,千年不褪’。黄老师,汴梁秦氏,从未忘记。我是来……寻根的。”
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医生特有的洁净感,更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沉甸甸的承诺。
黄碧红浑浊的眼中,那如同坚冰般凝固了数十年的警惕、绝望和封闭,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炽热通红的烙铁,瞬间开始剧烈地融化、翻腾、崩溃!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如释重负、积压了数十年的委屈与期盼……
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过,最终化为两行浑浊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脸颊滚滚而下,冲刷着那些凝固的靛蓝斑点和暗红的血渍。
“终于……终于……”她泣不成声,枯瘦如柴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孤注一掷的决绝,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向秦黛声摊开的手掌。
那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深深的裂口和洗不掉的靛蓝染料痕迹,如同饱经摧残的古树根须。当那冰冷粗糙、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温度的指尖,终于触碰到秦黛声温热的掌心时,老人浑身剧烈地、不受控制地一颤!像是接通了某种跨越千年的电流,又像是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依的锚点。
“秦……秦家的姑娘……”她紧紧攥住秦黛声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是抓住了失落千年的传承之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秦黛声的皮肉。
浑浊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也滴落在泥泞冰冷的地面。
“老天开眼……在我闭眼前……送来了你……送来了秦家的根……” 话音未落,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凶猛、如同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呛咳猛然爆发!
“黄老师!”秦黛声的心猛地沉到无底深渊,立刻起身,反手紧紧扶住老人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抽搐的身体,同时对惊呆了的林微厉声道:“林微!强心针!肾上腺素!准备简易氧气袋!把防水帐篷支起来!快!快!”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凄厉的风雨中炸响。
林微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放下背包,迅速翻找急救药品和设备。
周九良站在几步之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眼前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彻底钉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那瘦骨嶙峋、咳得蜷缩成一团、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人,看着那紧紧交握、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的两只手,看着秦黛声冷静中带着焦急的侧脸,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他身后的摄像小陈也惊呆了,扛着摄像机忘了开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番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急救操作在临时支起的防水帐篷下进行。注射,吸氧,清理呼吸道……秦黛声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精准稳定得可怕。
汗水混合着雨水,沿着她的额角鬓发不断滑落。周九良回过神来,立刻上前帮忙,递送物品,稳住老人颤抖的身体,沉默而高效。
他能感受到秦黛声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凝如山的气场,也能感受到老人生命之火正在急速流逝的微弱脉动。
终于,在强效药物和氧气的支持下,黄碧红的咳嗽稍微平复,呼吸虽然依旧微弱急促如游丝,但至少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窒息边缘。
她被小心地抬回了土坯房内那张铺着旧棉被的木板床上。昏暗摇晃的白炽灯光下,她的脸色灰败如金纸,双目紧闭,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肺部感染极其严重,已诱发急性心力衰竭和呼吸衰竭。”秦黛声直起身,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
她看着简易监护仪上不稳定的数字,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咳血不仅仅是肺部血管破裂,更严重的是……长期吸入靛蓝染料粉尘和发酵产生的有害气体,导致了严重的化学性肺炎和重金属沉积!她的肺泡……可能已经纤维化了很大一部分。
”她拿起听诊器,再次俯身倾听老人胸腔内那如同破风箱拉动的、充满湿罗音的艰难呼吸。
“胸腔积液明显。黄老师,您必须立刻下山,住院接受系统的抗感染、强心、利尿,甚至是机械通气支持!不能再拖了!每一分钟都在消耗您的生命!”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医生面对生死时的绝对权威。
“不去!”黄碧红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尽管虚弱得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眼神却依旧固执得像块顽石,燃烧着最后一点偏执的光。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粗糙的旧棉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那是她最后的阵地。
“我死……也要死在染坊里!我的缸……不能没人看着!三十六道水法……一道都不能乱!乱了……色就败了……魂就散了……”
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又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无情地压了回去,身体痛苦地蜷缩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痰鸣音。-齐.盛.暁*说+蛧_ ,追/罪_鑫/璋/劫~
“黄老师!”秦黛声按住她瘦骨嶙峋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视着她浑浊的眼睛。
“您的命没了,这三十六道水法,这青黛印染,就真的断了!彻底断了!您甘心吗?您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就在您眼前化为乌有!您对得起那些把技艺托付给您的祖师爷吗?!”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刺老人心中最脆弱、最不敢触碰的地方。
“断了……”这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进黄碧红的心底。她浑浊的眼中瞬间蒙上一层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无边的悲凉,那固执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了一下,终于彻底黯淡了下去,只剩下空洞的痛苦和死寂。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深深的皱纹肆意流淌,冲刷着脸上的靛蓝和血污。
“我……我对不起祖师爷……对不起……列祖列宗……我是罪人……罪人啊……”
她呜咽着,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彻底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还有希望!”秦黛声紧紧握住她冰凉枯槁、颤抖不止的手,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穿透绝望的力量。
“您把技艺教给我!就在这染坊里!我帮您看着染缸!我帮您把这三十六道水法,一道不差地传下去!我保证!以汴梁秦氏之名起誓!”她的目光灼灼,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带着千钧的承诺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教给你……”黄碧红怔怔地看着秦黛声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如同磐石般的决心。
那是一种源自古老血脉的承诺,带着跨越时空的重量和力量。仿佛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无边的黑暗。
那固执的、死寂的眼中,终于燃起最后一点微弱的、摇曳的光。“好……好……”她终于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泪水再次奔涌。
“我教……倾囊相授……但你要答应我……在我闭眼之前……让我……亲手……再染一匹布……染一匹……最正宗的……‘碧落青’……”
“我答应您!”秦黛声用力点头,斩钉截铁。“现在,您必须配合治疗,保存体力!林微,准备注射广谱抗生素和强心苷!注意控制滴速!周先生,麻烦帮忙扶稳黄老师的手臂!”
周九良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老人枯瘦如柴的手臂,看着秦黛声熟练地消毒、穿刺静脉、推注药物。
他的目光扫过老人手臂上那些新旧交替的靛蓝色染痕和溃烂的伤口,又看向秦黛声沉静专注的侧脸,心中波澜起伏。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医生,这个汴梁秦氏的后人,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看透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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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秦黛声和林微在这破败、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染坊旁扎下了根。
她们清理了相对干燥、勉强能遮雨的一间堆放杂物的土坯房角落,铺上防潮垫和睡袋,作为临时的诊室和栖身之所。
秦黛声一边全力救治黄碧红,用带来的药物和高超的医术竭力控制她严重的肺部感染、心力衰竭和慢性中毒症状,一边开始了她此生最为艰难也最为神圣的学习——传承濒临灭绝的青黛古法印染“三十六道水法”。
每一刻都如同在与死神赛跑。
黄碧红的状态如同过山车,时好时坏。
病魔无情地吞噬着她的生命能量,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是最后的挣扎。
但每当秦黛声扶着她,颤巍巍地靠近那些巨大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染缸时,老人浑浊的眼中就会迸发出惊人的光芒,仿佛回光返照,枯槁的脸上也会浮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光彩。
“青黛印染……三十六道水法……环环相扣……差之毫厘……色谬千里……”黄碧红的声音嘶哑微弱,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仿佛在吟诵古老的咒语。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染缸冰凉粗糙的缸壁,如同抚摸着自己即将逝去的孩子。
第一道水:**打靛**。
在老人浑浊目光的注视下,秦黛声穿上简陋的防水围裙,将冒雨从附近山坡上艰难采集来的、还带着水珠的新鲜马蓝草(板蓝根植株)投入巨大的石臼中。
沉重的木杵落下,反复捶捣。
绿色的汁液四溅,浓烈而苦涩、带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特有气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染坊原有的气味。
直到草叶被彻底捣烂成深绿色的糊状草泥。每一次沉重的捶打,都震得她手臂发麻,汗水浸湿了内衫。
脊背上那个点,在这持续的、需要爆发力的劳作中,隐隐传来酸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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