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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然下着,谯楼上的四更鼓隐隐传来。童立本伫立在雨中,注视着那头已死去的驴。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他颤抖了一下,又缓缓挪步进屋,站在床前,替熟睡的柴儿掖好被子,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卧房中,童立本看着和衣而卧的桂儿,热泪滚下瘦削的双颊。
童立本重新穿上六品官服,扎上腰带,戴上官帽。一条白绫抛上房梁。他登上椅子,把头伸进已经系好的绳套中。
阳光穿过窗棂,投射在屋内。桂儿醒来,发现床边童立本的被子整齐地叠放着。她起身披衣出门。穿过廊道推门而入,发现柴儿光着上身,翻滚在地上,一床的被子已被他扯得稀烂,棉花到处散落,柴儿抓起棉花往嘴里塞,咀嚼着。桂儿大惊,匆忙跑上前将柴儿扶上床,埋怨道:“饿成什么样,也不能用棉花来充饥呀!还有你爹,一晚上跑哪里去了,大清早都不见人影!”说着,她帮柴儿穿上衣服,柴儿只是痴笑着。
桂儿帮柴儿穿完衣服,让他待着别动,她去打盆水来,说着,她出门从砌石缸里舀了一碗水,正欲返身,忽见大堂内有一双脚悬在空中。桂儿疑惑地上前辨认,手中的木盆掉落在地,水四溅。她狂奔而入,紧紧抱住悬在梁上的童立本的双腿:“老爷,你这是为何?老爷,你怎么啦?”她冲外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管家老郑跑来,上前手忙脚乱解绳子,绳断了,童立本及老郑仰翻在地,桂儿扑上嚎啕大哭。
老郑一路哭着跑到礼部衙门,被护卫拦住,老郑说:“我是童立本的管家,要见纪有功大人。”护卫说纪大人忙呢,没空见,老郑喊道:“死人了,你们还不放我进去。”
两人争执间,纪有功从门内走出,老郑见到纪有功,扑通跪地,哭嚷:“大人,我家老爷童立本昨晚悬梁自尽了!”纪有功惊问:“怎么回事?”老郑说:“还不是因为那实物折俸,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王显爵的大轿落下,纪有功迎上,王显爵问:“什么事这么热闹?”纪有功汇报他说:“童立本死了。听说是上吊死的。”王显爵忙问:“为什么?”纪有功说:“为这胡椒苏木根本就卖不出去。”王显爵道:“这个童立本,昨天跑来找我要借二两银子渡过难关,我还以为他哭穷,没想到他真的寻了短见,这事儿,你告诉张大人没有?”纪有功说:“张四维大人这两天生病,没来上值。”王显爵说:“你通知有关的司署官员,随我前往童立本家看看。”
纪有功匆匆走去,王显爵又让他回来,问他:“你不是今天要到户部要钱吗?”纪有功说:“是的,昨日散班前,童立本才按大人的要求,修改完接待高丽使节的报告。卑职是准备过卯后,就带着报告去户部。”王显爵点头道:“童立本家你就不要去了,你还是到户部办你的正事。还有,那个泰山提举杨用成呢?”纪有功说:“他去户部交泰山香税银,这会儿只怕已到户部了。”
司务官把杨用成领进王国光的值房,行过礼后,在凳子上坐定。王国光吩咐司务把金部员外郎段直找来,一起与杨大人谈话。司务躬身退下,又禀道:“部堂大人,观政金学曾一定要卑职转告,他有紧急事情求见。”王国光问:“就是在储济仓同章大郎打架的那个人?”司务答道:“是的。”王国光问:“他有何要紧事?”司务说:“他不肯讲,说要面呈部堂大人。”王国光点头道:“你告诉他,待我有空再传他。”
段直进来,揖礼而坐。王国光说:“段直,你昨日说,泰山香税银每年应交纳多少?”段直道:“二万二千两,分夏冬两季缴纳,每次各缴一万一千两。今日杨用成到我部缴纳的是六千两。”王国光问杨用成:“杨大人,泰山解部的香税银,为何一下就少了五千两?”杨用成说:“本来就只有这么多,卑职又没贪墨一分。”王国光一拍桌子吼道:“大胆!香税银交不齐,你反倒有理,五千两银子哪里去了,你给我交待明白!”
杨用成不吭声。王国光催促他道:“说呀,哑巴了?”杨用成站起来大声道:“王大人,卑职乃礼部官员,你户部无权指斥,嫌卑职收税不力,王大人你直接派人去收。”王国光见他这么说,惊得脸都白了。段直斥道:“杨大人,你怎敢如此对部堂大人说话,看你岁数也不小了,竟这样不识好歹,连尊卑都分不清了?”杨用成说:“我怎么不懂?两部之间磋商事情,叫会揖。卑职依约前来,官职虽卑,但毕竟是礼部所遣,王大人指斥我,实际上是不给咱礼部面子,我挨骂事小,礼部体面事大,就为这个,我就不跟你们在此废话了,王大人,容我告辞。”
杨用成说罢,提着官袍抬脚就要出门。门外一声厉喝:“回去!”杨用成身子一抖,定在那儿,只见张居正黑煞似地站在面前。杨用成被他的气势震慑。又听王国光叫着首辅,赶紧跪了下去。
张居正说:“方才本辅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你这个不大不小的从五品官,竟敢在部堂大人面前泼野,仅这一点,就可以让锦衣卫将你拿下。”杨用成嘟哝道:“回首辅大人,卑职方才的态度实乃事出有因。”张居正怒道:“你还振振有词,什么事?你说!”杨用成一声不吭。段直说:“启禀首辅大人,杨用成撒野,乃是为缴纳泰山香税银一事。”
童立本所住的羊尾巴胡同被各色官轿塞满,引来不少街坊邻里驻足围观。哭得死去活来的桂儿被人搀扶着,走到小院来跪迎王显爵一行官员。柴儿坐在木圈椅上,被人抬到院子里,苍头老郑一个人忙进忙出。王显爵看到童家四壁萧然的穷酸光景,摇头叹道:“童立本真是难得的清官哪!”
桂儿伏地不起,哭声撕肝裂肺。王显爵假装伤心,含泪冲着吏员道:“你们是童大人的属下,童家没了主事的人,这丧事就由你们来操办。我看先布置个灵堂,让前来吊祭的人有个落脚处,你们还要花钱请几个哭婆子来!本官听说,哭是很有讲究的,你们务必请几个会哭的,要哭得昏天黑地,撕肝裂肺那才叫好。另外,再请一班吹鼓手,有人来祭奠,就大奏哀乐。童立本在礼部这些年,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因此丧事尽可能办得隆重,以慰他在天之灵。”
吏员道:“卑职们谨遵部堂大人吩咐。”
王显爵又说:“当下最要紧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以他儿子的身份写一份讣告,遍告在京各衙门官员,要把童立本的死因写清楚,要写得淋漓尽致,以博得更多官员的同情,让所有人都来捐助点银两。我带头捐二十两银子,你们多多少少也捐一点,给童家孤儿寡母弄点赡养费,使他们不至于死于饥寒。这事我都交代清楚了,你们务必办妥!”
众吏员应道:“是。”
老郑把桂儿扶到椅子上坐下。王显爵迎上前去问:“童夫人,童大人死时,可留有遗言?”桂儿道:“没有,他只是把两袋子胡椒、苏木放在厅堂门口。”王显爵叹道:“大伙看看,这是胡椒苏木折俸以来,死的第三个人,第一个是储济仓大使王崧,第二个是北镇抚司粮秣官章大郎,这到底是谁的过错?说啊,谁的呀?”
有官员小声议论道:“都是胡椒苏木惹的祸。”又有人说:“听说七彩霞的老板郝一标,今儿早上贴了告示,大量收购胡
椒苏木。”王显爵道:“商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咱宁可丢到粪窖里去,也不卖给他。”有人道:“部堂大人说得对,无论如何,不能让铜臭熏染士林,有种的,就学童大人,把这胡椒苏木,退还户部!”不少人应和:“对,退回去,为童大人伸冤!”
众官员的情绪被撩拨起来,童家小院里,已是一片沸腾。
值房内,张居正厉声问道:“杨用成,你说,为何短了五千两银子?”杨用成哑口无言,张居正问:“是各道观不如期上交?或是解银路上遇着了强盗?既然都不是,那银子呢?”杨用成道:“禀首辅大人,这五千两银子,肯定有去向,只是卑职来户部前,咱礼部堂官作了交待不让卑职说,还望首辅直接去问左侍郎王大人。”
张居正厉声说:“我现在问的是你,你给我回答!”
杨用成为难了一阵,才把情况和盘托出:“今年五月,隆庆皇帝病重时,曾派出八名太监率队前往八座佛道名山敬香,禳灾祈福。派往泰山一队是邱得用,他们一行到达泰山后,接待费用都由泰山提举衙门支付,敬香既毕,邱得用提出要给李太后带点礼品回来,卑职哪敢不办?所以一共置办了五千两银子的礼品让邱得用带回京城,礼部差官回来后将此事向王大人作了禀报,钱既然已经花了总得设法出账,于王大人与高拱通了气,高拱答应从今年的香税银中列支,卑职此次押解香税银来京,已向王显爵大人禀报此事。”
张居正道:“你先起来吧,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写成帖子交给我。”
户部廨厅外长廊靠墙的长条凳上,坐满了前来户部办事的官员。纪有功欲插队,差役不让,纪有功怒道:“你没长眼哪!看清楚了,我是哪的,我是礼部派的司务官!”差役道:“你有何急事?”纪有功说:“礼部等着用银。”差役说:“部堂王大人正在与首辅大人商谈要事,这儿的人一个都没见呢,你还是在这排队吧!”纪有功道:“我不想见部堂王大人,我只想见你们的度支司郎中。”差役说:“那也得排队!”
金学曾坐在户部廨厅几案前,每有新的官员前来投剌,他就负责登记。一司务官从廨房外走过,金学曾忙站起身来喊道:“李大人!”司务官停下了脚步,金学曾走出门来问:“李大人,烦请你给王大人捎的信,捎了吗?”司务官道:“捎了。”金学曾问:“王大人怎么说?”司务官说:“他没空见你。”金学曾说:“你没说我有急事?”司务官道:“说了,部堂大人不相信。”
金学曾连连叹气。司务官说:“叫我看,部堂大人决不会见你。”金学曾问:“为何?”司务官说:“你是刚刚补职的观政,还没正式授职,给你放第一个差,到储济仓监称,第一天你就弄出了人命,部堂大人没追究你,只是将你调到值事厅打杂,负责来访官员的登记。偏偏你小子不老实,芝麻大的一个官儿,还天天巴心巴肝的想见部堂大人,你这真是猴子抓月亮,不知天高地厚。”
金学曾咧嘴笑了一下,说:“李大人,我跟你打个赌。”司务官问:“赌什么?”金学曾说:“部堂大人今天肯定会见我,你敢赌吗?”司务官说:“敢!如果部堂大人今天见了你,今儿个晚上,我到棋盘街淮扬酒楼摆一桌。如果部堂大人不见你呢?”金学曾说:“我输你十两银子。”
两人一言为定,司务官笑着走开。
金学曾回到案桌前坐下,差役把纪有功领了进来。金学曾问:“哪个衙门的?”纪有功说:“礼部。”金学曾问:“尊姓大名?”纪有功把名剌递了过去。金学曾接过看:礼部司务纪有功,衔六品。用手一拍桌子,呵斥他道:“看你这神气,比郎官还要势派。请问有何公干?”纪有功说:“申请用银。”金学曾皱眉问他:“请问申请额度多少?”纪有功说:“五千两。”金学曾问:“用途?”纪有功讥道:“做何用途,与你有何相干?”
金学曾把手中湖笔一搁,道:“纪大人,听卑职一句话,回吧。”纪有功问:“回,为何要回?”金学曾说:“户部改名了。”纪有功不解:“改什么名了?”金学曾道:“叫空部。”纪有功问:“叫什么,空、空部?这是什么意思?”金学曾说:“太仓是空的,里头只有蜘蛛网和耗子,你要不要?宝泉局里还有几个印钞的版模,你要不要?”纪有功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没正经,竟敢糊弄本官,待会儿见到堂官,我一定告你一状。”
金学曾点点头道:“那就拜托了,请问纪大人要见谁?”纪有功说:“度支司郎中。”金学曾说:“见他没用,你得见部堂大人。”纪有功问:“为何?”金学曾说:“咱户部有了新规矩,凡各衙门前来申请用银超过五百两者,都得由部堂大人亲自审批。”纪有功点头:“那我就拜谒你们部堂王大人。”金学曾斥道:“凳子上坐着去。”纪有功白了脸:“你要怎样?”金学曾说:“不怎样,部堂大人忙着呢,待会儿让司务官去帮你申请。”说着就翘起二郎腿,闭目养起神来。
张居正还在王国光值房生气:“国朝家底,积贫积弱几近崩溃,但那邱得用竟敢打着太后的幌子,挪用香税银,真是可恨之极!”王国光道:“还有朝内总有那么几个人,他们不但不为朝廷分忧解难,反而售奸贾祸,煽动不明事体的官员们寻衅闹事,巴不得天下大乱,王显爵就是一个例子。泰山香税银这件事,本来一句话就说得清楚的,他却指使属下故意隐瞒,意欲挑起事端制造矛盾。这种乖戾之人,竟然还能在官场大行其道,还有那个武清伯李伟和驸马都尉许从成,全然不顾社稷安危,一心只打自己算盘,带头反对胡椒苏木折俸。如此一来,你我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了。”
张居正深以为然:“武清伯李伟的告状,却是添了不少麻烦。”
王国光说:“王侯勋戚有几个靠俸禄吃饭?三年不给薪银,他们照样花天酒地锦衣玉食。”
张居正点头:“你说得对,真正有困难的是那些小官吏,这件事,我认真思虑过,从下月起,两京官员的薪银,再不搞胡椒苏木折俸了。我已找到了京城巨富郝一标,请他收购国库里存放的胡椒苏木。”王国光叹道:“唉,叔大啊,为了官员的月俸,你也算是绞尽脑汁啊!”张居正说:“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有些官员想利用胡椒苏木折俸的事,抵制正在进行的京察。”
王国光正想说,这些人无非是高拱的余党,张居正却说:“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再不要说高拱余党一类的话,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反对京察的理由,就是说我张居正借京察之名,要清除高拱的势力。你知道,我与高拱在政见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器重的一些官员,也是我欣赏的,这次京察,可能有的高拱培植的亲信,不但不会免职,而且还会升官。”王国光赞他:“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哪!”
纪有功从凳子上起身,推了推在书案前打呼噜的金学曾,金学曾抬起惺忪睡眼,见纪有功凶神般站在跟前:“你怎么不去传话?”金学曾打着哈欠说:“司务不出来,我一个九品芝麻官,怎敢进去找他。”纪有功骂道:“呸,小人!”金学曾站起道:“瞧你那德性,榆木脑袋棒槌腿,鳝鱼
眼睛狐狸嘴,上下左右看不出个人样儿,还敢骂咱爷是小人!”纪有功冲上去把金学曾衣领一封,拖着他原地转了个圈,吼道:“你骂,我叫你骂!”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打闹声传遍户部前后几重院子,一时间上百人跑到值事厅前观看。几个人连拉带拽把他们分开,只见纪有功的脸已被金学曾挠出了几道血印子,而金学曾的官袍也被纪有功撕开了一个大豁口,样子都极为狼狈。
王国光问:“何人在此吵闹?”书办进来禀道:“王大人,金学曾和礼部前来的官员打起来了。”王国光惊道:“怎么,是杨用成?”书办说:“不是,是另一个。”张居正在旁说:“这个金学曾,果然是个惹事之人。”王国光忙问:“首辅认识金学曾?”张居正道:“不认识,但听说过,在储济仓与章大郎发生争吵,不就是他吗?”王国光说:“我早上刚到值房,司务就禀报说金学曾有急事求见,我想他一个闲得发霉的观政有何要事,因此挡了,没想到他竟和礼部官员打起架来,真是岂有此理。”张居正说:“你传话让他进来,我倒想见见这个人。”
司务官正教训金学曾:“你看看,让你到储济仓监称,你与北镇司官员打起来,闹出人命。让你在司务署当值,你又和礼部官员打起来,看你白白净净的书生一个,怎么就是个灾星呢?”书办走来,道:“金学曾,部堂大人让你去。”金学曾一跃而起,朝司务官深深一揖:“您教训得对,待会儿卑职再来领训。”说着,跟着书办离去。围观的人们看着他那滑稽样子,均忍俊不禁。
金学曾进门便拜:“卑职九品观政,金学曾叩见首辅张大人和部堂王大人。”因磕头用力太猛,头上的乌纱帽掉在地上,他不敢用手去捡,而是用脑袋去勾,结果越推越远。张居正与王国光忍不住笑出声来。王国光道:“快把帽子捡起戴上。”
金学曾说着:“谢部堂大人。”赶紧拾起帽子戴正,挺身直跪。
王国光问:“你为何在廨房撒泼?”金学曾说:“为的是替部堂大人泄愤。”王国光恼道:“你说什么?本部堂有何愤怒,要你这九品观政帮着宣泄?”金学曾说:“部堂大人可以对卑职不屑一顾,但卑职既观政户部,却不能不为部堂大人解忧。”王国光说:“瞧你还振振有词,你和谁打架?”金学曾道:“礼部六品司务纪有功。”王国光问:“为了什么?”金学曾说:“他来咱户部要钱。”王国光说:“他要钱与你何干?”
金学曾跪在地上,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地禀道:“与卑职虽不相干,但我却不能不出这个头,这个礼部,好像是成心跟咱户部作对,这位纪有功,开口就要五千两银子,说是礼部有急用,那副傲慢样子,倒像是债主,户部欠着他的。因此卑职怄不过,我跟他争论几句,他竟冲上来抓我的衣领,所以就打起来了。”
王国光点头,但接着说:“咆哮公堂,殴打来衙门办事的官员,怎么说都是你的不对,本部堂为申明纪律,罚你三月俸银,你服不服?”金学曾说:“不服。”王国光问他:“为何不服?”金学曾说:“是他先打我的。”王国光道:“那也是因为你言语撩拨了他。”金学曾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乃古训也,我谨遵古训只是动口,有何过错?”
王国光无奈得紧,转头对张居正说:“叔大,本部堂治部无方,竟出了这样一个叫**。”张居正看着金学曾问道:“你方才说礼部前来要钱的官员叫什么?”金学曾说:“回首辅大人,叫纪有功。”张居正问:“他为何要钱?”金学曾道:“他不说。”张居正让拿来他申请用银的咨文,书办进来,递上一张纸给王国光,王国光看过对张居正说:“礼部申请用银五千两,说是为了接待高丽使节。”张居正道:“难怪纪有功态度倨傲,因为礼部申请用银是关乎朝廷体面,人家占着理。”
金学曾说:“回首辅大人,礼部虽然占理,但这也正是礼部的刁钻之处。昨日杨用成交了六千两泰山香税银到太仓,今天就派人前来申请支银。这不是掐着咱户部的脖子做事吗?要说用银,京城五府六部几十个衙门,有哪个没有正当理由前来户部支银?如果这五千两银子给了礼部,不过今夜,全京城都知道户部开始放银了。到明日,你看吧,户部衙门就成了城隍庙的庙会。”
王国光听后说:“首辅已经讲过,礼部支银是关乎朝廷体面,这上头如何能讨价还价?”金学曾说:“部堂大人,恕卑职斗胆再讲一句,礼部此番咨文请银,仍是心怀叵测。”张居正感兴趣地抬起头:“究竟如何一个心怀叵测,你说说看?”
金学曾说:“京城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要说最有钱的,还是礼部,它有三大块财路,一是天下僧道度牒的发放,事权归礼部,就此一项一年也能收起二万多两银子,这笔收入虽然要收归太仓,但礼部从中也有手脚可做。其二是各处佛道名山的香税银,也归礼部代收,过手的活水钱,可以先花了再说,这回杨用成正是如此行事,因此也不需卑职饶舌。还有第三项收入便是花捐,这完完全全不受监控,成了他礼部的私房钱。”
王国光吩咐书办给他端了一杯凉茶,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又道:“洪武皇帝建国之初,便建立了官妓制度,除了淡烟轻粉十六楼,还有大量的乐户,凡隶在乐籍者,每年须得纳税,称为花捐,这笔钱归礼部征收。洪武皇帝创立此制的本意是,用花捐的银子来解决每三年一次的会试费用,然而每年征收的花捐究竟是多少,从来没有人认真查验过;二来每次会试用银是亏是盈,一直是本糊涂账。上次会试是隆庆五年,如今过了二年,礼部积存的花捐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可是,现在礼部堂官却放着这大一笔银子不用,反倒咨文户部申请五千两用银招待高丽礼官,这简直成了财主找叫花子讨银子,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现在,若是派人到礼部查账,查不出问题,就卸下卑职的脑袋!”
张居正说:“金学曾,你且先退下。”金学曾意犹未尽:“首辅大人,卑职的话还未说完呢。”张居正说:“没说完等会儿再说,先去把你这破衣服换一换。”
金学曾离开王国光值房走到廨房外长廊,远远看到司务官走在前面。金学曾紧走几步,喊道:“李大人。”司务官站住,幸灾乐祸地说:“怎么样,挨剋了吧?”金学曾说:“今晚上在淮扬酒楼的那顿宴席,你请定了。”司务官问:“为何?”金学曾说:“部堂大人接见了我,同时还有首辅大人,怎么样?”司务官点着他的脑门子说:“你这鬼精。”两人大笑。
这边厢,张居正问王国光对金学曾方才讲的这一番话有何看法,王国光道:“诚如金学曾所言,这个礼部肯定是一本烂账。若要严厉追查,肯定能挖出一窝贪官来。”张居正答道:“是啊,自吕调阳入阁之后,这个王显爵在礼部闹得乌烟瘴气。我近日推荐新的礼部尚书,皇上还未批旨下来。”王国光道:“查实各部门有关账目,也应属于京察内容。”张居正说:“是啊,所以你这里可先派人到礼部查账。”王显爵肯定会阻挠,因此户部派往礼部查账的人,一定要有勇有谋,这样的人难找。张居正说:“我看就让金学曾
来承担,你意下如何?”王国光恍然道:“这个搅屎棍,倒是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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