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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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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在前,一班乞丐跟在他的身后,排队进了客厅。举座皆惊!他们的眼睛看着张居正,张居正不缓不疾,对大家说:“本辅听说,你们为了欢迎我过境,竟下令把这些乞丐统统抓起来,关在城西粮库。我便下令将他们全部放出来,让他们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宴会厅内登时安静得紧!

张居正问一位老乞丐:“老人家,你为何要当叫花子?”老乞丐说:“去年闹秋旱,粮食欠收。”张居正拉着老乞丐的手:“诸位知县,你们听到没有?他们不是罪犯,他们只是遭受了灾害的老百姓。他们不单是你们的,也是我大明王朝的衣食父母,你们要善待他们啊!”

全场鸦雀无声。老乞丐嘴一瘪,声泪俱下喊了一声:“首辅大人!”老乞丐跪下了,所有的乞丐也都跪了下来。

从百姓口中,张居正听说康立乾是个好官,只怕是错怪他了,当夜便只身来到康立乾的住处。康立乾一身便装,正在屋内做着木匠活。见张居正进门,来不及换装,自觉狼狈得很,搓着双手道:“没想到首辅大人深夜造访……”张居正打断了他:“不用客气,我是专程来看望你的。”康立乾吩咐下人:“快,给首辅大人上茶。”张居正说着:“不用。”一眼瞥见了康立乾身上的衣服:这是他日常家居的便装,只见补丁摞补丁,深一块浅一块,找不出碗口大的一块净布,惊问:“你一个县令,为何穿这样的衣服?”

康立乾笑道:“这算什么,厚一些容易吸汗,老百姓管它叫百衲衣。外面的衣服牵涉一个人的体面,所以不敢太马虎。但里头的衣服,只要能穿就行。”

张居正疑道:“朝廷的俸禄虽然不丰厚,但也不至于让你衣不遮体,你的钱呢?”

康立乾回答说:“除了养家,也积攒一点私房钱,每年春荒,都拿出来施舍给乞丐了。”

张居正起身缓步走到康立乾跟前,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本辅错怪你了。”清官也必须行贿,可见官场之腐败,已是登峰造极。说着,两人坐下来,虽然地位相差悬殊,但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说起这次的事,康立乾惨淡言道:“行贿已成了官场上多年的痼疾,凡上峰过境,除了好吃好喝,还得奉送盘缠。卑职见过不少的高官大僚,口口声声说要清正廉守,你若真的拿白水当酒萝卜当荤来待他,他表面上赞扬你,内心里却把你恨得要死。卑职以为首辅也是这样的人,故按惯例,给你的随从奉送茶水钱。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高官大僚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狐假虎威?我一个知县,欲为一县百姓谋福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得罪了上峰。一旦得罪,他就给你所辖之县额外加派税粮与伕役。这样一来,阖境百姓就苦不堪言。因此,凡有上峰过境,咱们地方官吏,无不像供菩萨一般诚惶诚恐小心侍候。卑职这样做,这实在是出于无奈啊!”

康立乾说到这里,神情愧悔交加,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张居正问他:“你这一万两银子从何而来?”康立乾道:“启禀首辅大人,这笔银子并非搜刮民脂民膏,而是卑职治盗所得。”

“卑职到真定县当县令已有五年,在真定府二十七个知县中,咱当知县的时间最长。卑职甫一就任,就发现境内滹沱河上桥梁太少,两岸百姓过往极为不便,就立志要在滹沱河上修几座桥。县西二十里方各庄河道最宽,农户过河种地困难尤多,遂决定先在那里修建一座。决心既下,最难的就是筹措银两,所以卑职想出一个办法,就是从盗贼身上打主意。真定县过去民风不太好,什么样的案件都发生过。卑职便立下章程,逮着一个贼,就把他三亲六戚一并捉到大牢中关起,视贼所偷实物之多寡,课以重罚,这样一来,虽然严厉了一些,但还真管用。第一年,咱县衙收了近五千两银子的罚款,以后每年递减。到今年春上,全县盗贼已基本绝迹,罚款也好不容易积攒到一万两,卑职正说动工兴建方各庄大桥,适逢首辅过境,这笔罚银只好临时挪借,改作茶水钱了。”

听罢康立乾的叙述,张居正十分感动,叹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明白官。茶水钱我会全部还你,唯愿方各庄的滹沱河大桥,能够早一天建成。”

早上,孙海给朱翊钧搬来一株绿芍药,极为名贵。朱翊钧细看眼前这盆花,花瓣绿如翡翠,不禁叹道:“此花真是好花,只可惜栽花的盆子太差。”好花插在牛粪上,是极为恶俗的事,这只盆子的确和牛粪差不多。朱翊钧让传旨御花园,将这花盆换一个。孙海回他道:“御花园的盆子,都是从景德镇烧制运来的,哪有好的?要换,得换个宋朝的钧瓷。”朱翊钧也听说过,钧瓷的窑变最为珍贵,何况是古董,可遇不可求,后宫藏品虽富,一时还不一定找得出来。孙海道:“有倒是有。在棋盘街一家古董店里,奴才看见一只钧窑的窑变花盆。若是买来配这株绿芍药,倒真是十分般配。”

朱翊钧问要多少银子,孙海回店家要二百两,朱翊钧点头道:“花二百两银子买一只钧窑古董花盆,说贵也不算贵。但做生意哪有一口价的。你去和店家还还价,能降多少就降多少。”

乖巧的孙海上前道:“万岁爷你给个底价,奴才去跟店家磨磨嘴皮子,看能不能谈下来。”

朱翊钧想了想说:“最多只能出一百五十两银子。你去谈,若谈得下来,朕再赏你十两银子。”

吕调阳已换好官服,正欲出门。他的二儿子吕元祐衫不整地走进来。吕调阳一看见他,怒就不打一处来:“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副样子。”吕元祐很不服气,吕调阳斥他道:“你既然是朝廷命官,是六品的尚宝寺卿,每天辰时,必须到衙门点卯。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赶得及吗?”

吕元祐从小读书不上进,考了个秀才之后,乡试多次都不能中举,因此与功名无缘,从正途进入不了士林。多亏东南大捷,皇上格外开恩,让他荫袭尚宝寺卿,偏他不知好歹,有了这个官位,却从不认真去做。虽然如此,吕元祐却也不高兴听到他爹这些让人耳朵磨出茧的数落,抢着说:“爹,你别说了好不好,我现在就去衙门点卯,保证比您先到。”说罢跑出门去,大喊一声:“备轿!”

吕调阳跟着跑出来,把一顶乌纱帽戴在吕元祐头上,说:“上值不戴乌纱帽,你去干什么?”吕元祐嘻嘻一笑:“爹,我就等着你当首辅!你当了首辅,我还能升官。”

棋盘街古董店里琳琅满目,夏鼎商彝,楚戈汉镜,应有尽有。孙海一脚踏进来。正在擦拭一面铜镜的伙计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来,一边打揖一边笑道:“老公公,小的这左眼皮子跳了一早上,正寻思着是不是有贵人来。看看,可儿就来了。你老要点儿什么?”

孙海嘴一撅,说道:“你他妈的长了一双眼睛不看事,什么老公公,本公公才十八岁。”伙计一惊,忙赔笑道:“小的说你老,不是指的年龄,是指您的身价儿。公公爷,你瞧上什么宝贝了?”

孙海四下里瞧瞧,指着一只大花盆问:“这只盆子卖多少钱?”伙计假装吃了一惊:“我说公公爷,你可真会挑。这是正宗的宋代钧瓷。你看它通体猩红,这些窑变后的蚓线,丝丝缕缕,透着温润的孔雀兰。这可是上品。上次一位官人看中了,开价四十两银子,小的没有卖给他。”

孙海吼他道:“你别给我耍这些套路,瞒天要价,我不吃你这一套。我一口价,三十两银子,你卖不卖?”

伙计露出为难之色:“这,公公爷,你多少还加一点。”

孙海兀自吼道:“一个铜板都不加。你不肯卖,到时候会有人找上门来,白拿你这只盆子,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

伙计做出颇不情愿的样子:“好了,好了,小的知道公公爷有来历。就依你的,三十两银子成交。”

那只钧窑花盆,正搁在大文案旁边的黄梨木花架上。朱翊钧摩挲着花盆,问:“孙海,你多少银子买下的?”孙海道:“回万岁爷,奴才谨遵旨意,实花纹银一百五十两。”朱翊钧得意地说:“怎么样,生意还得谈吧。商家都心黑,若不杀价,岂不让他白白多赚走五十两银子?”

孙海绘声绘色地对朱翊钧描述了一番杀价的经历:“万岁爷何等英明。奴才按万岁爷的吩咐到那家古董店,把价钱报给店家,他见我成心要买,就死活不肯降价。奴才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说‘你不肯降价,爷就去另一家。钧窑的花盆,又不只你一家有。’说着拔腿就走。一百五十两银子的生意,也算是一宗大买卖,店家岂肯轻易放过?店家又赶出门,生拉硬拽要我回去,赔了许多小心,要我多少加一点,我头摇得货郎鼓似的,咬着牙说,‘一两银子也不加,你不肯卖,爷就走人。’店家无法,只好答应了奴才的开价。一百五十两银子,抱回这只钧窑的极品花盆。”

朱翊钧听了,赞道:“看不出,你孙海还会做买卖。将来有机会,碰上合适的内廷采购的差事,朕委你一次。”

孙海跪下道谢,又说:“其实,奴才这点本事,还不是万岁爷调教出来的?俗话说,棒槌挂在大路边,三年也学会说话。奴才在万岁爷身边六年,再蠢也开了窍了。”

朱翊钧问他:“朕调教了你,这话不差。那朕是谁调教的?”

旁边的客用嘴快,开口便道:“是太后娘娘,是元辅张先生。”

朱翊钧的一脸不悦还没摆出来,玲珑剔透的孙海已经在旁开了口:“不对,万岁爷是天生龙种,什么事都能无师自通。”客用瞧瞧朱翊钧的脸色,忙跟着道:“孙海说得对,万岁爷是无师自通,奴才说错了,奴才给自己掌嘴。”说着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张先生离京有七天了,冯保从张鲸那儿知道,内阁那边,吕调阳与张四维以及新增的阁臣申时行、马自强四人,似乎都闲得无事可干。张鲸还说,军国大事千头万绪,阁臣之职,就是替皇上拟票处理。四位阁臣都这么闲着,朝廷岂不是运转失灵?冯保制止了他:“你小子操的什么心,皇上如今长大了,军国大事,他知道怎么处理。”

说毕,冯保将今日通政司送来的奏章亲自给皇上送了过去。

朱翊钧听说棋盘街有上千家店铺,心痒难忍,很想去看一看,无奈皇上是九五至尊,除了到天坛祭告天地,到先农坛示耕祈雨,平常不能随便离开这紫禁城。孙海在旁半是奉承半是撺掇:“天下百姓都夸你万岁爷登基后,四海升平物阜人丰。究竟升平到什么样儿,你万岁爷自己反而不知道。万岁爷,要不,趁哪天晚上,奴才带您出去,到棋盘街耍看耍看?”朱翊钧道:“这哪儿能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朕的母后,还有大伴,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朕哪!”

孙海出了个主意:“咱们紫禁城里头,二十四监局的内侍火者,外加六个女局的宫娥采女,拢起来也有上万人。择个日子,让他们像外头赶集那样,既有卖东西的,也有买东西的。大家找乐子,皇上也正好趁此机会,领略领略棋盘街的风俗生意,调教调教咱们这些奴才。”说得朱翊钧眼睛一亮,大呼可以。孙海问这事是不是应该跟太后娘娘通报一声,朱翊钧道:“朕已成人了,这些小事就不必再去打扰母后了。”

两人谈兴正浓时,却见冯保双手捧着奏匣走来。朱翊钧尊敬地喊了一声:“大伴!”冯保看了孙海一眼,斥道:“看你这样子,浑身都没四两骨头。在万岁爷面前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孙海口中说着:“奴才知错。”一边退下,心里头好不恨恨然。

张鲸一脚踏进李伟府客厅,看到李伟与许从成都坐在里头,连忙弯腰施礼,说道:“老国丈,老驸马爷,听说你们召唤小的?”

许从成满脸堆笑,以少有的客气招呼道:“是的,张公公,坐下来说话。”睨着他说:“张公公,如今张居正回江陵葬父去了,这宫里头,就剩下冯保在唱独角戏了。”张鲸咂摸这话的意思,谨慎回答:“内阁还有四位辅臣。”

许从成哈哈一笑:“谁不知道,那四位辅臣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一应大事,还得张居正做主。”张鲸只得点头:“这,老驸马爷说得不假。”许从成道:“眼下这情势,冯保在大内,更能一手遮天了。”张鲸也便应道:“冯公公既是大内总管,又兼着东厂提督,管的事儿多,所以每天忙得团团转。”

许从成点点头:“这个,你不说咱也知道,内阁那边,四个辅臣被张居正晾了干鱼,大内里头,你们几个秉笔太监也被冯保压得死死的,不给你们一点实际的权力。外头人都知道,张居正与冯保两个穿着连裆裤,两人内外勾结,把个太后与皇上哄得团团转。”

张鲸一听这话脸色突变,立刻回道:“老国丈,冯公公对小的,实有提携之恩。”李伟嗤之以鼻:“提拔你,为啥不把东厂提督赏给你?他只想你给他卖命,并不给你实惠。”张鲸道:“小的还年轻。”许从成问他今年贵庚,得知虚龄四十二岁,许从成道:“也

不小了嘛,这正是做大事的年龄。张公公,我与武清伯一直在琢磨,张居正身边的几个辅臣,将来最出息的是张四维,冯保身边的几个秉笔太监,将来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

张鲸一边说着:“老驸马爷过奖了。”一边咂摸着话里的意思,还没等他咂摸出来,李伟已经把谜底给他兜出来了:“他没有过奖你,张公公,你好好儿干,总有一天,我在咱闺女面前推荐你,让你取代冯保。”张鲸刚要开口,便听得许从成说:“张公公不必紧张,这么绝密的事儿,也就咱们三人知道,往后,冯保那边有什么动静,你要及时告诉我们。”

朱翊钧觑了一眼奏匣,问:“大伴,今儿个有什么要紧奏本?”冯保道:“最要紧的有三道,奴才都写好了节略。”

冯保从匣中拿出三份奏章呈了过去:“第一道本子是山东巡抚魏廷山呈上的题本,奏平西侯李阳希进京面圣事。当年永乐皇帝恩准平西侯每年进京觐见皇上一次,自此成为规矩,李阳希每年借进京面圣之机,车装马驮沿途强卖私货,旅行费用却全由官府供给,影响恶劣。魏廷山建议是否可以让李希阳每三年进京一次,并禁止沿途买卖,以免辱没朝廷;第二道本子是南京户部公本,详奏南直隶去年开征子粒田税银的收入情况,第三道本子是新任治河总督潘季驯的题本,请求朝廷拨款开挖长芦二十里河道引淮济漕。”

朱翊钧随意翻阅奏本,拿起魏廷山的那一份,问冯保:“这个平西侯,一路上都卖些什么私货?”冯保道:“奴才也不大知道详情。听说都是山东的特产。”朱翊钧说:“平西侯是靖难功臣,朝廷赏赐他的土地甚多,足以让他品享荣华富贵。可是,这第七代平西侯李阳希却贪得无厌,挖空心思弄钱。诚如魏廷山所说,辱没朝廷。”

“皇上所言极是。”

朱翊钧接着说:“去年冬上张先生在平台见朕,专门谈了山东的事。这个平西侯李阳希不单借进京之机做生意,听说还隐瞒了大量私田。张先生率先在山东清丈田地,就因为平西侯与阳武侯两家势豪大户侵占民田太多,偷逃了大量田赋。”

冯保点头,把更多内情说给皇上听:“奴才猜测,魏廷山肯定是得了张居正的授意,才上了这个题本。先把平西侯进京觐见皇上的定例改了,一年变三年,对平西侯就是个不小的打击。平西侯去年已经进京见过皇上,若皇上准了魏廷山的建议,平西侯今明两年都不得来京,魏廷山那里又铁面无私地清查他的私田。平西侯即便想见皇上当面诉诉苦叫叫屈,都找不着机会呀。”

朱翊钧听了赞道:“这个张先生,做事滴水不漏。此次在全国清丈田亩,朝廷的赋税又会大大增加。张先生广开财路,治国有方啊!”

冯保在旁奉承道:“有张先生主政,皇上你可以当大明开国以来最富有的皇帝。”

朱翊钧又拿起第三道本子,问冯保:“张先生力荐潘季驯挂工部尚书衔,出任治河总督,他现在请求拨款,可是预算内的例事?”

“不是,是新增拨款。”

“既是新增的,暂且压一些日子,等张先生回来后再行处置。”

冯保忙说:“万岁爷,这样恐怕不行。治河事大。一等几个月,恐怕误事。”他建议道:“是不是请内阁先拟个票,皇上再定夺?”朱翊钧摇摇头:“不行。现内阁四位阁臣,两位新的,两位老的,谁有能力单独秉事?小事他们可以处理,大事还须张先生秉断。”

但张居正出门在外,不是不可以处理紧急公务,而是有些犯难:向来辅臣替皇上拟票,要加盖内阁银印方可生效。张居正在旅途上,不能把内阁银印携出京城。朱翊钧知道了这点,道:“这有何难?你传旨工部,立即给张居正特造一枚银印,火速送给他,朕给他封驳密奏之权。”

冯保道:“有皇上这道旨,张先生就可以随时处理**了。”

这日商议的结果是:张居正归家葬父期间,一应大事等他回来决断。实在等不及的,就六百里加急送给他处理。像潘季驯这样的奏本,就是大事,就应该即刻传给张居正,随到随传,不得延误。

三十二人抬大轿从浮桥上渡河,河两岸观者如堵。张居正忖道:“一过黄河,就离新郑县不远了。”正想着,玉琴捧一杯茶上来,浮桥一晃,大轿一倾,玉琴手中的茶杯一晃,水溅湿了张居正的官袍。玉琴吓得赶紧跪下:“老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张居正扶起玉琴:“没事儿,过黄河嘛,总不至于风平浪静。”

玉琴赶紧给他擦拭。张居正注视着她:“听说你是苏州姑娘。”玉琴应道:“是的,大人。”张居正眼前浮现出玉娘的身影,道:“你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当年她跟你年龄相近。”玉琴:“现在呢?”张居正道:“不知道。她走了,从此再无音讯。”

新郑县驿店院内一树桃花开得正艳。张居正吩咐李可,轻车简从,去看望老师友高拱。日上三竿,一乘四人抬驿轿行进在乡间泥路上。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青棵没膝。青青的麦浪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郁厚的地气在升腾。

阳光穿过白雾,空气中浮漾出若有若无的淡紫。这如梦如幻的色彩中,小精灵一般的鸣禽们在充当大地的歌手。叫天子呼啸着钻入青空,鹡鸰贴着麦穗掠翅儿飞行,鹌鹑在土垅间蹦跳着,斑鸠在开着槐花的树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啼叫……

张居正打起轿帘,尽情欣赏这如诗如画的风景。

高拱一副乡村学究打扮,手持剪刀正在为盆景修枝,高福进来,告诉他张居正回乡葬父,特别绕道来新郑看他。高拱道:“他是又做师婆又做鬼。”

“说实话,他跟我虽是冤家,但我却时常想起他。过去那些风光的日子,经常会困扰我,你还是去告诉家人随我出庄恭迎。”高拱道。

张居正跨下轿来,看了看周围的景致,赞叹道:“好地方。难得的息隐之地。”一个人飞奔似地跑来,到了他跟前,扑通跪下,禀道:“张大人,小人高福有失远迎。”张居正道:“你是高福?”他打量眼前这位须发斑白满脸皱纹的半老之人,上前把他扶起,吃惊地说:“几年不见,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高福木讷地搓着双手,笑道:“我现在是村野之人,自然不比在京城。”

张居正问:“你家老爷还好吗?”

高福道:“他还好。”说完回转身朝村口指了指,说:“喏,村口站着的那位就是。老爷腿脚不方便,走不动,只能在村口迎接张大人。”

张居正循声望去,只见村口站了一大堆人,高拱童颜鹤发,正朝他摇动着双手。张居正疾步跑了过去。大老远,张居正就高声喊了起来:“玄老!”

高拱也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锐声喊道:“叔大!”

两人都向前快跑几步。高拱步子有些趔趄,跑出两步就差点摔倒,张居正紧赶一步把他扶住。泪花闪闪,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张居正抚摸着高拱青筋高凸的手背,禁不住唏嘘起来:“多年不见,你还好吗?”高拱笑道:“好什么呀,我已成乡村野夫,在此消磨时光,荒度余年而已。倒是你,六年不见,好像苍老了许多。”张居正道:“机衡之地,每一天都如履薄冰。这滋味,您老又不是没尝过。”高拱点头笑道:“是啊。而今你当上了首辅,更能体味我当年的难处了。”

他一挥手道:“请!”两人并肩向村内走去。

看着四周的风光,张居正对高拱赞叹道:“元辅,你这高家庄冈峦起伏,沃野千畴,有形有势,可真是新郑县的风水宝地啊。”高拱说:“叔大,你不要再叫我元辅了。今日朝廷的元辅,是你不是我。”张居正笑着解释:“喊惯了,改不过口来。”高拱眯起眼睛朝四周瞧了瞧:“你方才说到高家庄的风水好吗?真像你说得这么好,为何会出咱这样一个贬官?”张居正道:“世事难料,纵然是齐天大圣,也有被压在巴掌山下的日子。”高拱哈哈大笑:“你看,咱俩的**病都改不了,一上来就打嘴巴官司。不说了,叔大,咱到寒舍一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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