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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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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何要见我?”

“听说是为了要饭,弄出了人命。”

张居正闻言一挺身想坐起来,怎奈气血两虚,顿时眼冒金花又跌了下去。顾氏担忧地对游七说:“你去与守值兵士交涉,叫他们把叫花子们劝走。”张居正摆摆手,虚弱地说:“让他们进来,啊,不,还是我出去。”说罢挣扎着想起床。顾氏与游七一起上前阻拦,劝道:“老爷你不能动。”张居正发怒道:“你们把我抬出去!”

张居正府门口,二柱子等数十名乞丐跪在地上。游七走出来,流着眼泪对跪在前面的二柱子说:“首辅大人看你们来了。”众乞丐抬起头来,只见一副担架缓缓地抬出大门。担架停在乞丐中间,躺在担架上的张居正极度虚弱。众乞丐都非常感动,一起跪地高喊:“首辅大人。”

张居正伸手拉住老乞丐,问:“老人家,你有什么冤屈?”老乞丐涕泪纵横:“首辅大人,您老人病成这个样子,我们不该来打搅您。”张居正道:“不要紧,你们有什么事,对我说实话。”老乞丐跪下喊道:“首辅大人,您得替咱们做主啊!”

朱翊钧正对着窗棂发呆,听见冯保干咳一声,便回头睨着冯保,劈头就问:“大伴,听说天香楼前叫花子斗殴,闹出了人命。死的是兵士还是叫花子?”

冯保道:“兵士死了一个,是个哨长。叫花子死了两个,一个中年汉子是打架打死的,另一个老头儿,在慌乱中让人踩死。”朱翊钧点点头道:“叫花子哄抢店铺,那就不是叫花子了,应该是强盗。这事儿,着刑部处置,一定要严惩肇事者。”冯保道:“奴才马上派人去刑部传皇上旨意。”说着欲走,朱翊钧把他喊住,又问:“大伴,张先生的病,调理得怎样了?”

冯保看无法再瞒,索性说出真情,若小皇帝还有良知,或许会醒悟也不一定:“几个月了,一直不见好转。听说这些时越发严重了。不但大便带血,连肠子都掉出一节儿来,整天流血不止。皇上,奴才怀疑那太医的药为何总是不见效。”朱翊钧道:“太医是遵照朕的旨意在为张先生治病,你不会连朕也怀疑吧?”冯保看他言辞躲闪,情知有鬼,便想着为张居正保一条命:“奴才不敢。听说张先生已经给皇上写了八道手本申请致仕,不知皇上作何打算?”朱翊钧道:“朕不准他。朕处理**还没有经验,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他。”冯保心里叹息一声,口上说道:“万岁爷对张居正如此礼遇,这真是大明王朝的福气啊!”

躺在担架上的张居正呷了一口游七喂给的参汤,虚弱地问:“你们讲的都是实话?”老乞丐道:“启禀首辅大人,小的讲的句句是真。”张居正叹息道:“太平盛世,还有此等事情发生!”

张居正几次想坐起来,均告失败。他对护卫班头李可说:“把我抬进紫禁城。我要晋见皇上。”游七跪下来央求:“老爷,你病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去见皇上。”众仆役都一起跪下央求:“老爷,不能去见皇上呀。”张居正看了看众乞丐孤苦无助的眼光,对游七说:“你们一定要把我抬进紫禁城。”

众乞丐匍匐在地,哭声一片。

张鲸走进来,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奏章,急切地问:“张居正的病情,怎么样了?”张鲸道:“奴才亲自监督太医给张居正吃了海狗肾,给他的汤药中,也加大了补药。”

“效果如何?”

“张居正已极度虚弱,多半时间都在昏迷之中。依奴才看,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朱翊钧连声说:“好,好!”

忽见冯保进来禀道:“启禀万岁爷,首辅张先生紧急求见。”朱翊钧闻言大惊:“什么,张先生求见,他在哪里?”冯保道:“他在会极门口等着。”“他病好了吗?”朱翊钧急问,冯保回道:“没有。听说他躺在担架上。”

“快请。到平台、不、平台太远,恐张先生走不动,就到文华殿。”

冯保刚离去,朱翊钧便回头重重扇了张鲸一个耳光,骂道:“大胆奴才,你竟敢诳朕,你说张居正昏迷,要死了,他却坐着担架来见朕。”

大轿停下,张居正不能下担架,游七与几名太监一起把他抬进了文华殿。太医拿着药壶跟在后头。

张居正半躺在担架上,他想给朱翊钧磕头,却动弹不了。朱翊钧走下丹陛,尽量做出痛心的样子,握住张居正的手说:“元辅,你病得这么沉重,何必进宫?”张居正强忍病痛,打起精神答道:“快两个月没见到皇上,臣十分思念。臣今日进宫,是有重要事体向皇上禀奏。”

“元辅有何事要奏?”

张居正问:“发生在天香楼前的事,皇上知道吗?”

朱翊钧点点头,瞧了一眼打横坐着的冯保,说:“冯公公一大早就已奏禀过了。朕已经下旨,将带头滋事的叫花子统统抓起来严加惩处。再申谕巡城御史衙门,限三日之内,把所有叫花子逐出京城,一个也不得漏网。”张居正道:“皇上,臣抱病求见,怕的就是您如此处置!”朱翊钧愕然道:“元辅,难道这样处理,有不妥之处吗?”张居正痛心地说:“不是不妥,是错!是大错特错!若按皇上旨意,对叫花子严加弹压,必然激起民变。”

张居正气脉虚弱,太医进来喂了他几口参汤,才稍稍好了一些。冯保在旁忍不住,说:“张先生,你病得这样重,何必……”张居正朝他摆了摆手,艰难说道:“皇上,臣决不是危言耸听。今天早上,臣接见了那些叫花子。通过询问,才知道一些实情。那个死去的老叫花子,姓李,本是大名府人氏。自万历八年起,大名府一直干旱,十之八九的田地收成微薄,甚至颗粒无收。但是,官府全然不念及百姓受灾实情,催缴田赋一如往日。农户家中几无隔夜之粮,哪里还能上缴赋税?偏官府毫不通融,不交田赋就拘拿锁人。农户抗不过官府,只得变卖家产,交清赋税赎出人质。如此一连两年,大名府的农户几乎破产,在家乡无法活命,只得全家人一起离乡背井,靠乞讨活命。听了那两位叫花子的哭诉,臣心如刀绞。皇上,杜甫曾有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说的是兵戈相见的乱世。如今是轿马挤塞于途,丝竹不绝于耳的太平盛世,在京畿之内辗毂之下,竟然还有这等饿殍遍野的惨事发生。皇上,你听了作如何感想?”

朱翊钧默然良久,方沉重言道:“朕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叫花子闹事,后头还有这么悲惨的故事。元辅,听那两个叫花子的口气,好像是官府逼得他们离乡背井。”

张居正眼看撑不住了,豆大的汗珠滚下额头。朱翊钧劝他先回家歇着,张居正摇摇头,继续言道:“皇上,臣执意在全国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其意一是为朝廷理财;二是惩抑豪强保护小民。我张居正务求国家富强,但决不横征暴敛,为朝廷揽取额外之财。地方官吏为朝廷征收赋税,是依法行事,但谁也没有让他们鱼肉百姓盘剥小民!”

张鲸插话:“张先生说的是。不过,官府收税,只要没有额外征收,也没错到哪里。”张居正道:“公公此言差矣。农户颗粒无收,官吏凭什么还要征收赋税?碰上天灾人祸,地方官吏应及时向朝廷奏实,请求蠲免租赋。”

在张居正的影响下,朱翊钧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勤奋好学、一心想当个“圣君”的小皇帝,他点点头说:“元辅所言极是。两年来,从不见大名府的官员有奏本上来,奏明灾情。”张居正道:“这就是症结所在。底下的百姓,见不着皇上。官吏催收赋税,对他们如狼似虎,他们还以为这是朝廷的主张,许多怨气无法排泄,就会自然而然迁怒于皇上。古人讲‘官逼民反’,就是这么个理儿。载舟之水可以覆舟,此中蕴含的道理,还望皇上三思。”

“元辅不用再说,朕明白了厉害。地方官隐瞒灾情不报,是怕误了政绩。考成法有明文规定,地方官若催收赋税不力,有司必纠察弹劾。因此,这些官员为了应付考成法,保自家前程,便全然置老百姓的死活而不顾。元辅,您说,眼下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张居正道:“由于调了京营的一千兵士前往镇压,局势才控制住。但如今聚留京城的乞丐流民,少说也有好几万人。这些人并不是成心闹事,只是想有口饭吃,对他们施加武力,终是失道之举。臣建议不要强行驱赶他们,先在城里头多开几处粥厂赈济,让他们的情绪安定下来。然后立即张榜告示,减免京畿受灾数府两年的赋税钱粮,已经强行征收的,一律退回。另外,紧急敕谕户部,调运通州仓存贮的漕粮,解往以上州府赈济抚恤。”

朱翊钧点头道:“按元辅说的办,朕立即下旨。”

张居正见皇上慷慨答应,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心情一激动,突然一挺身子,刚说了句:“还有……”顿觉天旋地转,他仍想把话说完,颤抖着说:“还,还有……”终于支撑不住,两手一松,一摊泥似的瘫倒在椅子上,晕厥过去。朱翊钧与冯保两人顿时失色。朱翊钧惊恐地喊了一声:“元辅!”张居正哇的一口吐出了鲜血。冯保忙伸头朝门外大喊一声:“太医!”太医奔进门,人们将张居正扶出文华殿。

张居正躺在担架上,被人抬出。远处,李太后和迎儿注视着他们,李太后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

成群的乞丐拥向粥厂。粥一勺勺舀到叫花子的碗中,人们笑逐颜开。那日在首辅家门前陈情的老乞丐对大家说:“听说首辅大人,为了咱们这些叫花子,抱病去见皇上,昏倒在文华殿里头。”二柱子提议:“我们乞求老天爷,保佑首辅大人吧。”众乞丐于是手托粥碗,一起跪下,向天乞求。

夜里,张四维身穿道衣,正在一个道人的指导下,练习扪腹静坐之法。家人来报:“老爷,大内张公公来访。”张四维睁开闭着的眼睛,问:“哪个张公公?”家人道:“秉笔太监张鲸。”他一骨碌起身,道:“快请。”

换了官袍的张四维走进来,对先已坐定的张鲸拱手一揖说:“不知张公公来访,有失远迎。张公公夤夜造访,定有急事。”

张鲸嘴角掠过一丝狡黠的微笑,兴奋地说:“我是从首辅大人的家中出来。顺便到你这里来坐坐。凤盘公,元辅的病情您知道吗?”张四维点点头,答道:“散班后我去过,首辅已不省人事了。我已安排京城各大衙门,日夜都留人值事,以备不虞。”张鲸道:“皇上也在安排首辅的后事。”张四维敏感地问:“皇上是如何安排的?”张鲸不回答他,只是问:“凤盘公,你想不想接首辅之职呀?”张四维嘿嘿笑道:“这事儿,能由我想吗?”

朱翊钧在用早膳,问张鲸:“元辅那边怎么样了?”张鲸道:“照奴才看,是在弥留之际,全靠参汤养着,才没有断气。”朱翊钧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元辅这一走,朕就可以单独处理**了。”张鲸说了一句:“奴才恭贺万岁爷!”朱翊钧忙“嘘”了一下,低声说:“不要得意忘形。”

忽有人在门外喊:“万岁爷,太后娘娘请你过去。”

“钧儿,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李太后端坐在那里,对朱翊钧说。朱翊钧皱眉道:“不知母后要问何事?”

“皇后住的坤宁宫,你多久没去了?”

朱翊钧支吾道:“大概有……三天吧。”

李太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道:“三天?三个三天都不止吧。小俩口成婚三年多了,为娘的想抱个孙子都抱不成。你那正宫皇后有啥不好的,你偏要闹别扭,不肯和她亲热。”

朱翊钧道:“皇后性情太冷。”

“你那副样子,叫她想热也热不起来。今儿个你对娘说实话,是不是另外有相好的?”李太后两道睿智的目光射来,朱翊钧忙低头道:“没有,真……的,没有。”李太后托着他的腮帮儿,边瞧边说:“没有没有,看看你那张脸,都红得像灯笼,快告诉我,你瞧中谁了?”

朱翊钧舌头发僵:“瞧……”

“在娘面前,你还想隐瞒什么?”

“母后,儿实在没有相好的。”

“你既然不肯招认,娘只好替你把人找来。”李太后说着朝窗外一喊:“进来。”迎儿满面含羞走了进来。朱翊钧看到迎儿,顿时浑身不自在。李太后抬抬手,让迎儿坐在她身边,又问朱翊钧:“你不会说不认识她吧?”

朱翊钧低着头道:“认识。”

“看你这副样子,和你那死去的父皇一模一样,烂在锅里的肉不肯吃,偏满世界捞野食儿。”

朱翊钧声音发颤:“母后,儿只是一时糊涂,求您不要惩罚儿。”李太后问他:“钧儿,你看迎儿有甚变化?”朱翊钧哪里敢抬眼睛,支吾着说:“朕……儿没看出迎儿的变化来。”李太后还追问道:“真的看不出来?”朱翊钧抬头看了一眼,又慌乱地低头:“啊,迎儿胖了些,比过去……更好看了。”李太后站起来,对他说:“小糊涂,你究竟是看还是猜?你既然跟娘打马虎眼,娘就挑明了告诉你,迎儿怀孕了。”

朱翊钧身子猛地一抖,惊得嘴巴合不拢,李太后道:“迎儿,你说,你怀了谁的孩子?”迎儿满脸红晕,扭捏着说:“是,是皇上的。”朱翊钧霍地站起来,嚷道:“这怎么可能,我才一次……”

“一次就有消息儿,这说明你们两个有缘。迎儿,你先出去一下。”迎儿走了出去。李太后看着儿子六神无主的样子,说道:“钧儿,别那么失魂落魄的,这件事,为娘的并不责怪你。迎儿的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的,就是太子,你说该给迎儿一个什么样的名分?”

“母后的意思,册封迎儿为妃子?可迎儿是宫女出身。”朱翊钧话音刚落,李太后脸色突变,怒气冲冲说道:“宫女怎么啦?你不要忘了,娘怀你的时候,也是一名宫女。你今天贵为九五至尊,可是你娘出身贫贱,你是贫贱女儿的后代!”

朱翊钧愣在那里。李太后又接着数落他道:“你让太医为张先生煎制的药根本不能治愈他的病,相反只能加速病情的恶化。所以你不允许张先生在外面找郎中医治,你敢说这件事你不知道?”朱翊钧垂头说:“儿知道。”李太后道:“这么说,你是想置张先生于死地,为什么?”朱翊钧说:“儿想自己秉国,不想依赖他人。而有他在,儿的主张始终得不到贯彻。”

李太后极度伤心,道:“张先生辅佐你的这十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是大明历年来最兴旺的十年。而你却恩将仇报,对张先生下此毒手。”朱翊钧点头道:“这一点不假。张先生确实治国有功,但那是过去,就现在而言,他已经把控着朝政大权,凌驾于儿之上。儿认为,他始终把儿这个皇帝当成傀儡,若留着他,日后必成大患。”伤心至极的李太后几乎口不择言:“好,看来,大明的江山必将毁在你的手上。”

恰在这时,冯保一脚踏进来,脸色苍白奏道:“启禀太后娘娘、启禀皇上,张先生他,他要走了。”

“什么?张先生要走了?”李太后摘下发髻上插着的一支猩红欲滴的玫瑰花,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朱翊钧与冯保看到这一幕,都木头人似地怔在那儿。李太后忽然收住哭声,对朱翊钧说:“钧儿,我求你最后一件事情,求你去张学士府一趟,为张先生送终。”

朱翊钧红着眼睛,不知道是气还是伤心,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行。儿听母后的。”

张居正府门前禁卫森严,前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张居正斜躺在大迎枕上,已是昏迷不醒。王国光、殷正茂、张四维、沈度等一应官员环列左右。顾氏坐在他身边,轻声喊道:“老爷。”王国光流着泪喊:“叔大,叔大兄,你醒醒。”张居正的眼皮子抬了抬,但没有睁开。

张鲸一脚踏进来,喊道:“诸位大臣,快快快,皇上亲自探视首辅大人来了。”众人一听,一起回过身来,只见朱翊钧在冯保引领下,已经走进了病房,便一起跪下去,喊:“皇上!”朱翊钧微微点点头,说了一句:“都平身吧。”径自走到病床边,轻轻喊了一声:“张先生。”

张居正仿佛有点意识,但睁不开眼睛。张敬修跪着拉住张居正的手哭道:“父亲大人,皇上看你来了。”朱翊钧也被现场哀戚的气氛感动,又喊了一声:“元辅。”张居正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王国光挤上前来,说:“快,给他喂参汤。”游七与张敬修两人给张居正喂进两匙参汤,张居正才完全苏醒过来。

朱翊钧道:“元辅,朕看您来了。”

张居正看到朱翊钧的一刹那,混浊的眼光突然间明亮起来,他竭尽全力想抬起身子给皇上行礼,但无法实现。朱翊钧忙上前说:“先生躺着别动。”张居正眼眶里溢出泪花:“皇上,臣连累您了。”朱翊钧道:“先生何出此言,您为国鞠躬尽瘁,诚为大臣楷模。”张居正垂泪道:“臣自知贱体已病入膏肓,恐不久于人世,从此再不能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每念及此,臣这心里头,疼哪!”

“先生好好养病,别的不要多想。”

张居正用微弱的声音说:“皇上,臣有话要奏。”

“先生请讲。”

“臣自隆庆六年受先帝嘱托,出任首辅,柄国十年,辅佐皇上开创万历新政。如今之万历王朝,已是四海咸服,天下太平。本已风雨飘摇的大明社稷,因万历新政而浴火重生,并形成大明开国两百年来绝无仅有的中兴之象。皇上,正因为你竭力推行新政,您才成了万民拥戴的圣君,看到这国运昌隆的形势,臣死而无憾。”

他的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说到这里,喘息了好一阵儿,朱翊钧说:“先生,您推行万历新政,功不可没。”

张居正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万历新政之功,在皇上而不在臣。臣已是临死之人,如果说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就是万历新政,皇上,臣死后,还望您能够独秉乾坤,继续推行万历新政。惟其如此,社稷才有救,百姓才有福。皇上,你能答应臣的这一个请求吗?”

朱翊钧说:“朕答应您。”

张居正的眼光落在王国光身上:“汝观兄。”王国光上前一步,哽咽着喊:“叔大。”张居正依次看过冯保,殷正茂、张四维、沈度等,面露微笑:“啊,你们都来了,你们都是推行万历新政的中兴名臣。臣走后,你们要一如既往尽心辅佐皇上,把万历新政未竣之大业,继续推行下去。”

众人一片唏嘘。朱翊钧问他们:“首辅说的话,你们记住了?”众人道:“记住了。”朱翊钧道:“记住就好,元辅,你安心养病。”

张居正再次昏迷。屋内哭声一片。朱翊钧在张鲸陪同下朝大门外走去,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声,他放缓了脚步。张鲸凑在朱翊钧耳边低声说:“万岁爷,张先生的大限,现在真的到了。”陪伴他十年、在他生命当中一度代替了父亲,给了他那么多希望、欢乐和压抑的一个人就要走了,朱翊钧的泪水夺眶而出。

万历十年(1582)六月二十日深夜,一代名相张居正告别了他不忍割舍的万历新政,在寓所溘然长逝,享年五十八岁。

随着他的去世,一个生气勃勃的时代也宣告结束。

张居正府里里外外一片缟素,吊唁官员络绎不绝。灵堂里,张居正六个儿子身穿孝服,一一答拜。外面传来一声高叫:“圣旨到——”吊客纷纷回避。张鲸走了进来,抖开黄绫卷轴,高喊一声:“礼部主事张敬修接旨。”

两宫皇太后懿旨、皇上圣旨:元辅张先生柄国十年,功在社稷。以至积劳成疾,遽然辞世。两宫皇太后与皇上惊闻噩耗,痛悼至深。今特加封张居正为太师,上柱国,谥号文忠公,赐祭九坛。两宫皇太后各赐纹银五百两、丝三十表里、米面五十担、香油二百斤。皇上赐纹银八百两、纻丝五十表里、米面八十担、香油三百斤。遵张先生生前愿望,一俟京城吊唁结束,准予灵柩南归故里,拨锦衣卫军士五百名护送,一应丧事用度,均由户部支付。钦此。

张敬修跪在地上颤抖着接过圣旨,泣不成声地答道:“微臣张敬修谢两宫皇太后,谢皇上。”站在张敬修后面的张居正另外五个儿子,也一起跪下齐声说道:“谢两宫太后,谢皇上。”

五百名军士护送灵柩从城中穿过。张居正的六个儿子身穿孝服,走在灵车两旁。街两边挤满了送行的人们,沿途所有人家,都摆出了香案。人群中有老乞丐、二柱子的面孔,他们都穿着孝服,泪流满面。

崇文门,运送灵柩的马车停在路中央,京城众多官员都赶来这里作最后的告别。冯保、王国光等都身穿青布袍,率官员们朝灵柩鞠躬。张四维扶着灵柩痛哭失声。张鲸远远地看着他。灵车又开始缓缓行驶,忽听得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众官员循声望去,只见身穿三品武官命服的戚继光策马急驰而来。刚启动的灵车又停下了。戚继光翻身下马,对着灵车单腿一跪,热泪夺眶而出,痛声说道:“首辅大人,戚继光来迟了。此去江陵,山重水复,望大人走好,走好哇!”

灵车再次启动,残阳如血。

紫禁城御花园内,朱翊钧与一群宫女在嬉闹。他在追逐一名宫女,宫女慌不择路,掉进了水池中。朱翊钧哈哈大笑。

张鲸走了过来。朱翊钧问他:“张居正的灵柩,送走了?”张鲸道:“遵皇上的旨意,京城***衙门的官员都到崇文门外送行。”

“场面如何?”

“官员们如丧考妣,一个个都像死了亲老子似的。”

朱翊钧悻悻然:“谁哭得最厉害?”张鲸道:“冯保、王国光、戚继光几个,还有张四维。”朱翊钧一愣:“怎么,还有张四维?”张鲸刻毒地一笑:“他是装的。张居正虽然死了,但满朝文武,多半还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

“你即刻传旨,让张四维接替首辅职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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