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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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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维的八人大轿在轿厅落下。管家掀帘,他跨下轿来,发现砖地上跪满了家丁仆役。张四维一愣,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管家笑道:“老爷,听说皇上颁旨,您老人家当了首辅,底下人都惊喜万分。”众仆役齐声喊道:“恭贺老爷升任首辅。”张四维满面春风,口中却道:“什么恭贺,你们这是变着法儿讨赏钱,张顺,给他们每人赏五两银子。”

众仆役又一齐高喊:“多谢老爷。”

张四维脱下官袍换成便服,在花园里踱步。他给管家张顺下了令,这几天一律不见客。他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当了这五年次辅,一直装聋作哑,现在,是到了惊雷劈空利剑出鞘的时候了。他不能像张居正那么干,虽然张居正当了十年的摄政王,但他猜得出来,他这一死,皇上心里头恐怕在偷着高兴。万历六年,皇上因醉酒而调戏宫女,按理说,皇上的宫闱秘事,外臣既不能打听,更不能干涉,张居正不但干涉,还替皇上起草《罪己诏》,刊载在邸报上。李太后当时在盛怒之下,有心要废黜皇上,另立潞王,据说皇上当时跪在奉先殿门口,苦苦哀求李太后不要废黜他,最后是张居正劝说李太后打消了念头。为何张居正一劝说,李太后就能回心转意?他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小皇帝长大之后,对这个一直充当孤儿寡母的王朝顶梁柱的外臣,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早晚有一天,皇上会对张居正进行清算,但他毕竟年轻。如今满朝文武都是张居正的亲信,势大难欺啊。然而,京城一到冬日,滴水成冰雪厚三尺,可是一到夏天,骄阳之下,你上哪儿看得见一片雪花?自然节令与政坛规律,有异曲同工之妙。要达到这个效果,关键不是在皇上,而是在他自己——这位新任的首辅大人。

皇上欲改弦更张号令天下,必欲通过内阁控制五府六部各大衙门来实现。内阁首辅如果不深谙皇上心术,行政调度则南辕北辙,皇上开掉一个首辅,犹如脱掉脚上一双臭袜子,是太容易的事。张居正是一个例外,是因为当年皇上才十岁。所以,张居正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皇上已长大成人,已深沉练达洞察幽微。因此,他若要坐稳这首辅的位子,就必须彻底与张居正决裂。

张居正推行的吏治和财政都过于苛严,多少势豪大户,都将他恨之入骨,虽说天下老百姓都拥护他,可在庙堂之上,宫禁之中,老百姓又值几何?成天围着皇上转的,全都是公卿巨贵,有哪个老百姓能见到皇上?

朱翊钧正在题一个扇面,写好最后一个字,问身旁站着的宫女:“朕的字怎么样?”宫女欣喜道:“万岁爷的字,太好太好了。”朱翊钧拧了一下宫女的脸蛋儿,笑道:“你也是太好太好了。这个扇面,赏你了。”宫女满面春色,说:“多谢万岁爷。”

这一切,被站在窗外的冯保看见了,他在门外清咳一声。朱翊钧身子一震,立刻正经起来,对宫女说:“你去吧。”

冯保进屋,捧着奏匣说:“皇上,这是今天的奏本。”朱翊钧面无表情地说:“放到案上吧。”冯保放下奏匣,又道:“皇上,西暖阁乃批览奏章、处理军政大事的密笏之地,万不可让不相干的人进来。”朱翊钧道:“没有不相干的人来。”冯保提起刚才那位宫女,朱翊钧说:“她是来讨朕写的扇面。”冯保道:“这更不妥。皇上的墨宝,怎么能随便赏给奴才呢?”

朱翊钧无言以答。

张四维接任首辅后第一次平台见驾,想好了十二个字送给朱翊钧:“还威福于皇上,还事权于六部。”他说,张居正威福自用,皇上年满十八岁之后,仍不放弃摄政的角色。他执政十年,虽有功于社稷,但树敌太多。不但得罪了所有的势豪大户,就连京城各大衙门里的清流官员,也驱赶净尽。万历六年的夺情事件中,雒遵、吴中行等五人被廷杖,谪戍边疆。皇上若要树立权威,首先就要收揽人心,要给他们**,将他们请回京城。

朱翊钧听了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有两个人若不除掉,给被廷杖的官员**,就无法做到。”

张四维紧张地问:“谁?”

“吏部尚书王国光与蓟州总兵戚继光。”

张四维立刻心领神会:“这两个人,一掌人事大权,一掌拱卫京师的军事大权,若不去掉他们,皇上就时时刻刻存在着危险。臣从这里回去,就立即物色可靠的言官,搜集材料弹劾他们。”

朱翊钧道:“事情要做得周密。”

“请皇上放心。”

屋内传出婴儿的嘹亮的啼哭声。朱翊钧一走进储福宫,众内侍一起跪下,齐声颂道:“恭贺万岁爷喜得龙子。”

两宫太后以及王皇后、冯保都坐在储福宫花厅,有人从屋里抱出婴儿给朱翊钧看。朱翊钧半喜半惊,喃喃自语道:“怎么,朕当父亲了?”李太后冷冷地说:“但愿这孩子将来能成为一个明君。更重要的是,能有一颗通达和善良的心。”陈太后微笑着连连点头:“妹子这话当然,这孩子以后准保有出息。”朱翊钧听见“善良”二字,颇觉刺耳,说:“张先生曾经教导儿为君不可有妇人之仁。”冯保道:“万岁爷说的对。万历六年,那帮反对张先生夺情的清流,不是您当机立断,给予他们廷杖戍边的惩罚,局势能稳得住吗?”朱翊钧却说:“廷杖五位官员,或许是儿一时冲动。这会儿儿倒是觉得儿当时确实不够通达。”

听到这句话,李太后与冯保大为惊愕。

张四维将两封奏本恭敬递上,道:“皇上,这是六科廊言官弹劾王国光、戚继光的奏本。”

“奏本上怎么说?”

“这份弹劾王国光的奏本,揭发他欺罔皇上,怙权自用,利用吏部尚书的用人之权,大量启用门生故旧,培植私党。其具体事例有……”

朱翊钧打断了他:“具体事例,朕就不听了。就这怙权自用、培植私党八个字,就足以让他致仕回家。还有戚继光那一份呢?怎么说?”

“奏本上弹劾他一向以功臣自居,凌虐督抚,且在建造长城碉楼工程中,开支縻费,有鲸吞工程款项之嫌。”

朱翊钧满意地点头:“好,弹劾王国光、戚继光的理由都很充分,你替朕拟旨,着王国光致仕,回原籍闲居。姑念戚继光抗倭有功,不予惩处,但将他调往番禺,出任广东总兵。”张四维道:“臣遵旨。”说罢起身欲走。朱翊钧喊住他,又叮嘱道:“万历六年,那几个因反对张居正夺情而遭受廷杖流徙边疆的人,你都给朕请回来。”

张四维道:“臣立刻办理。”

路边上站满了各等官员,两辆骡车从城门里驶了出来,众官员拥上,身着布袍的王国光与一身戎装的戚继光从骡车上走下来。工部尚书潘季驯上前一揖,说道:“二位大人,我辈同仁俱在这里等候,送你们登程。”王国光拱手道:“潘大人,感谢你与诸位大人的情谊,只是我这削籍之人,已属罪身,恐怕会连累诸位,还是请你们及早回去。”戚继光快人快语,说:“自首辅张先生去世,我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如今,我与王大人离开京城,诸位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你们可得小心哪。”

潘季训等面有戚色。

王国光正欲登车,忽然看见一小内侍从城门内奔出,大喊:“王大人、戚将军慢走。”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乘八人大轿抬了出来。少顷,大轿在王国光面前停下,冯保从轿中走出。众人大惊。王国光抱拳一揖,说:“冯公公,你怎么来了?”冯保道:“老夫专门赶来,送你和戚将军。”

王国光大为感动,上前问道:“冯公公来,就不怕受牵连?”冯保叹道:“什么牵连?张先生生前推行的万历新政,你、戚将军,还有今儿个前来为你送行的各位官员,有谁不是拥护者?我们都是一条藤上结着的瓜,同着命运哪。”王国光道:“冯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冯保点点头,两人挪到一边。

王国光低声说:“冯公公,张四维自接任首辅以来,其所作所为,都是违背张先生生前的意愿。我与戚将军的去职,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可能张先生推行的万历新政,要遭到残酷地清算了。”冯保点头道:“是啊,老夫也看到了这一点。”王国光又说:“冯公公,你是皇上信赖的大伴,你一定要出面阻止张四维的所作所为。”冯保苦笑道:“张四维有这个胆子吗?他的背后,有皇上支持哪!天威莫测,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老夫早就懂得。在皇上与张四维之间,有个传声筒,这个人很坏,老夫正在想办法把这个人除掉。”

王国光道:“我知道冯公公说的这个人。”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冯保叹息道:“对,张鲸也是老夫一手提拔的,但他是一条中山狼。”他执着王国光的手:“王大人放心,老夫已想好了主意。你此番回老家也好,劳累了十年,正好借此机会散散心,说不定要不了两三个月,你还得回到京城来,再主大政。”王国光心下颇有不祥的预感,只是佯笑着说:“冯公公既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

在众官员忧伤的眼神里,两辆骡车缓缓驶动。

冯保跪在蒲团上,对丘处机的塑像行叩首礼。三磕头毕,向道长闻天鹤伸出手道:“拿来。”道长闻天鹤放下敲磬的小槌

,茫然地问:“什么拿来?”跪在冯保身后的徐爵回答:“签筒。”闻天鹤从供桌上拿起一只玉雕签筒,双手递给冯保。冯保瞅了签筒一眼,问:“怎么少了许多?”闻天鹤讪笑着道:“本来就只有这么多。”冯保随手拈出十几根签,看了看说:“看看,都是上上签,你捣什么鬼?那些下下签呢?”闻天鹤与徐爵交换了一下眼色,尴尬地笑笑,从供桌抽屉里摸出一把签来,插回签筒。

冯保接过签筒,用手把条签混了混,然后缓缓摇动起来。少许,一支签掉在地上,徐爵上前捡起。一看签文,大惊,忙道:“老爷,你再抽一支。”冯保苦笑道:“哪能再抽。抽签又不是买东西,可以随便挑拣,拿来。”

徐爵递上签。冯保接过一看,上面的字是:第二十九签,虎落平阳,下下。

冯保抚琴而问:“你说,虎落平阳后面是哪三个字?”徐爵道:“老爷,是……”他欲言又止,冯保让他说,徐爵徐徐吐出:“虎落平阳被犬欺。”冯保问:“谁是犬?”徐爵道:“小的想到了一个人,但不知对不对。”

“但说无妨。”

“张鲸。”

冯保不言声,只猛地拨了一下琴弦。徐爵道:“小的早就看出,张鲸这家伙想篡老爷的位子。听说这些时,他常去张四维府上。这两人勾搭上了,不是好事。”

冯保走进慈宁宫,跨过大门槛时,因为腿抬得不够高磕碰了一下,竟一个趔趄蹿了几步,差点摔倒。李太后看见,喊了一声:“冯公公当心!”冯保站稳身子,喘息方定,李太后已走到跟前来了。

冯保来是告诉李太后一件事:“大约一个月前,奴才预备庆祝太后的皇长孙出生,特地知会南京守备太监刘全,让他将南京最好的戏班子雇请几家到北京来演出。刘全接到奴才的手札后即刻办理。被雇请的三个戏班子从运河乘船抵达通州,今儿个进了城,被安排在苏州会馆住下。凑巧儿后天是重阳节,又是皇长孙满月的吉庆日子,奴才便想着让他们后天进宫演出,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一溜九楹的慈宁宫正房廊下。长廊东头,摆着一张铺着团锦靠垫的藤椅,李太后坐上去,示意冯保坐在她旁边的一张小矮椅上。李太后瞥见冯保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泡儿亮晃晃的,似乎有些浮肿,便关切地问:“冯公公,你是不是病了?”冯保道:“启禀太后,奴才没有病,方才是被迎面的阳光眩迷了眼,才歪了一下。”

李太后叹息道:“冯公公,这三个多月来,朝廷接连发生大事。先是张先生去世,你忙得脚不沾地,终是病倒了。刚刚好一点,接着是皇长子出生,你又没日没夜地操持。这样连轴儿转,不要说你这大一把年纪,就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身子骨儿也熬不住啊。”冯保眼角潮润了,李太后关切地说:“冯公公,如果咱记得不差,你今年也六十五了吧?岁数不饶人啊!咱看从今以后,你在司礼监坐个纛儿就行,杂七杂八的事,尽让手下人做去。”

李太后一番体恤话儿,让冯保悲欣交集,止不住的泪珠子簌簌地直往下掉,哽咽着说道:“太后如此体贴,奴才感恩不尽。也不瞒太后说,这些时奴才常常犯迷糊,想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就老了,成为皇上的累赘了。”李太后双眸一闪,吃惊地问:“冯公公,你怎么能这样想?常言说得好,家有老,是个宝。如今张先生走了,皇上就得靠你。”逮住这个话缝儿,冯保赶紧言道:“太后,奴才如今是有力使不上,真正能够替皇上把舵的,还是太后您呀!”

“我?”李太后一愣,咬着嘴唇说道:“自张先生去世后,钧儿自己操持**,几个月下来,倒也井井有条。过去,咱老是对他放心不下,现在看来,他被张先生调教出来了。”

冯保叹了一口气,苦着脸说:“依奴才看,朝中大事,还得您太后把把关。”李太后听出话中有话,敏感地问:“冯公公你听到了什么吗?”冯保瞧着东墙角处一株正在盛开的嫣红的月季,迟疑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问道:“朝中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太后知道吗?”

“什么事?”

“戚继光被调离蓟州……”

“他去了哪里?”不等冯保说完,李太后抢着问。冯保道:“广东,虽然都是总兵,但蓟州担负着拱卫京师的重任,事权之重,为各路总兵之首。还有吏部尚书王国光,前几天也被免职了。”迎着李太后惊愕的眼神,冯保道:“太后,有一句话,不知奴才当不当讲。”

“讲。”

“皇上登极十年,张居正忠心辅佐,终于开创出国富民安四海咸服的万历新政。戚继光与王国光,都是张居正生前最为倚重的干臣,如今张先生尸骨未寒,张四维就撺掇皇上把这两个人除掉。现在朝中所有大臣,无不人心惶惶。这情形,倒很像隆庆六年春天。”

一提起那段难以忘怀的惨痛岁月,李太后心下猛地一紧,看着脸色就变了,她问道,“怎的像隆庆六年?”

冯保道:“那时候,先帝爷病重缠身,已很难料理**。外头内阁一个高拱,内廷司礼监一个孟冲,两人心术不正,勾结起来架空皇上,把持朝局。”

李太后已是脸色燥赤,提高声调问道:“如今内阁是张四维,内廷与他勾搭的是谁?”冯保脱口而出:“张鲸。”李太后一怔:“张鲸?他不是你的手下吗?”冯保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这人原在御马监值事,肚子里有些墨水儿,一眼看上去老实巴交,奴才就将他提拔进了司礼监。万历八年起,又让他专门上西暖阁给皇上读奏本。谁知道这家伙,竟是一匹中山狼。”李太后问他:“你说他与张四维勾结,有何证据?”冯保道:“据东厂报告,这张鲸自张居正去世后,曾偷偷摸摸到张四维家中去过多次。近些时弹劾王国光以及调离戚继光的本子,皆出自张四维门生之手。张鲸与张四维的这些个门生,私下里也打得火热。”

李太后站起身来,拧着眉对冯保说:“走,咱们去乾清宫。

巳时过半,在乾清宫西暖阁中听张鲸读了一个时辰奏本的朱翊钧感到有些乏了,便坐在几案后头伸了个懒腰,问口干舌燥的张鲸:“后头还有什么本子?”

张鲸翻开摊在面前的奏本节略,禀道:“要紧的还有两道,一是河南道监察御吏李仕尧上本请求皇上恢复隆庆初年南京大理寺少卿邱橓的官职。”

“邱橓是什么人?”

张鲸一边翻看李仕尧的本子,一边答道:“邱橓是山东诸诚人,嘉靖二十九年的进士,此人还遭到过嘉靖皇帝爷的廷杖,被黜斥为民。隆庆初年,徐阶任内阁首辅时,又让他重新做官,不到两年,又因得罪高拱被免职。万历初年,有人建议给邱橓再度复官,张居正觉得此人迂板,深为厌之,所以不予同意。”

朱翊钧听罢,问道:“你说这个邱橓,与那个不贪钱的大清官海瑞齐名?”张鲸道:“是。”朱翊钧问:“海瑞这个人是活着还是死了?”张鲸说不知,朱翊钧道:“你去内阁传朕的旨意,问海瑞是不是还活着。若是还在,就同这位邱橓一同复官。张居正嫌这两个人迂板,朕看这两个人可用。”

“奴才遵旨。”

张鲸说着又伸手从匣中拿本子,朱翊钧阻止他道:“算了,下面的本子就不看了。听说御花园中菊花开得正好,朕想到花园去走走。”

满院的菊花开的正艳。客用托着茶点,跟在朱翊钧身后。朱翊钧拈了一小块麋霜糕放进口中,一边嚼着一边问张鲸:“朕昨天让你问甜点房,这麋霜糕是怎么制的,你问了吗?”张鲸瞧着朱翊钧嚼得津津有味,不免吞了一口唾沫,禀道:“奴才问了,甜点房的管事牌子胡有儿告诉奴才,这麋霜糕的原料,用的是新鲜的麋茸,调和阿胶熬炼制成。”

“麋茸?朕听说鹿茸大补,为何不用鹿茸?”

张鲸道:“鹿茸补阴,利于女子。这麋茸补阳,利于男子,故胡有儿给万岁爷制作麋霜糕。”

朱翊钧点头:“难怪,朕昨儿个品尝几块,果然有效。这胡有儿往常怎地不给朕制作这麋霜糕?”张鲸边跟着走,边扯闲话似的说:“往常他还不会呢。这麋霜糕的制作方法,是张阁老传授给他的。”朱翊钧来了兴趣:“啊,你是说张四维?”张鲸道:“正是。张四维家中是山西首富,从小就知道该如何保养身子。他告诉胡有儿,秋风进补,京城人时兴吃冬虫夏草,那只能补气,一般男子,既要补气,又要补精血,就得吃这个麋霜糕。”朱翊钧又就着茶咽了一块糕,笑道:“这张阁老年轻时,肯定是风流才子。”

有太监赶来禀道:“万岁爷,冯公公领着太后,从慈宁宫朝这边来了。”朱翊钧一惊:“啊,他们怎么来了?”忙对张鲸说:“你先回司礼监,朕喊你来时你再来。”

张鲸躬身退下,一眼瞥见冯保领着李太后穿过长廊,他慌忙闪到墙后隐蔽。李太后与冯保走过来,李太后边走边问:“你说,是张鲸一直在西暖阁替皇上读本子。”冯保说:“是的。”李太后问:“你为何要派他?”冯保道:“不是奴才要派他,是皇上点名要他。”李太后冷笑一声道:“哼,越发闹得不像话了。”两人走远。张鲸在墙后头听得真切,顿时惊得木头人似

的。

朱翊钧在此时垂手迎接圣慈,觑了觑太后的脸色,阴沉沉的煞是瘆人,再看她身后的冯保,脸上也挂着霜,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起来。直到李太后劈面走到跟前,他才愣怔着挤出笑来言道:“母后,儿刚听完本子,本想约母后来这儿赏菊。”李太后说道:“好呀,娘现在是一个闲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就等着你请我看看景儿呢。”

朱翊钧挨着李太后坐在亭子椅子上,冯保离得远点,也觅了一只凳儿坐下。亭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朱翊钧看出母后好像是专门寻事儿来的,但又不知她为的什么。“哑”了半天,只得主动问道:“母后,你有什么事儿吗?”李太后抬眼瞟了瞟冯保,又回过来盯着朱翊钧:“也没有什么大事。听说最近朝局有点变化,我想打听打听。”

“听说吏部尚书换人了?”

乍听这个突兀的提问,朱翊钧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得老实答道:“是的。”李太后又问:“王国光犯了什么事儿?”朱翊钧道:“这个,在御史杨寅秋的本子里,已揭露得清清楚楚,他共犯有六条罪状。”李太后问他:“你是否责成都察院派员勘查过?”朱翊钧道:“没有。”李太后有些恼似的道:“既没有勘查,就仓促让王国光致仕,这正好应了那句话,原告一状,被告该死。”

朱翊钧不服气,咕哝道:“杨寅秋的本子,并非捕风捉影。王国光在儿登极之初,出掌户部,为朝廷理财,的确功不可没。但自改任吏部后,他的心态就变了。除了张居正,任何人的话他都不听。甚至对儿这个皇上,他也是能敷衍处且敷衍。儿总结前朝经验,治国重在治吏,治吏重在慎选天官。张居正生前也对儿说过,天官不可久任,久任则难防其结党营私。儿基于以上考虑,便准了杨寅秋的本子。”

李太后用心听着,想了想又问道:“蓟州总兵戚继光远调广东,是谁的主意?”

朱翊钧答道:“兵科给事中顾允说,将官久任,不利朝廷控制。儿觉得有道理,也就准了他。”李太后问:“你知道蓟州总兵的职责吗?”朱翊钧说:“知道,凭借长城抵抗异族入侵,拱卫京师。”李太后眸子一闪,缓缓言道:“是啊,蓟州总兵事权之重,为天下总兵之首。广东总兵军权之轻,放到全国讲,终是个垫底儿的差事。往常总听张先生讲,戚继光是我朝第一名将,与辽东总兵李成梁两个,可谓是擒龙伏虎的顶尖儿人物。你安排他到广东岭南去对付几个海盗,这不是拿金扇子拍苍蝇吗?”

李太后义正辞严,冯保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朱翊钧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想了想,大声说:“母后,这戚继光,儿就是信不过!”冷不丁的这句话,倒把李太后吓了一跳,追问道:“你怎地信不过?”朱翊钧看了看双手按着膝头坐在凳儿上的冯保,嘴唇歙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话来。敏感的冯保猜测到朱翊钧的心思是想他离开,遂不情愿地站起来,说道:“奴才坐在这儿不合适,请太后与皇上容奴才告辞。”

李太后伸手一拦说道:“冯公公,你不要走,今儿个议事少不得你。”冯保刚离开凳子的屁股复又坐下。朱翊钧气鼓鼓瞪了冯保一眼,又转脸问李太后:“母后还记得万历四年冬天的棉衣事件吗?”

“记得。”李太后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当年朱翊钧跑进乾清宫院子双手举起一件渔网般破棉衣的情景,狐疑地问:“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朱翊钧一跺脚,眼眶里竟闪着泪花儿:“母后,这件事情,儿一辈子都忘不了。咱外公武清伯和舅舅李高,为了这棉衣事件,丢了多大的丑啊。往常,咱外公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从那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见了谁都点头哈腰,仿佛欠了人家债似的。舅舅李高也常常摇头叹气,说他是‘一朝遭蛇咬,三年怕井绳’。儿当时主张不徇私情,彻查棉衣事件,所以连下严旨,抓了胡自皋,杀了邵大侠。虽然过去多年,从今天看,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问题是,这件事的几个当事人,王崇古一年后就得到提拔;当时的兵部尚书谭纶,也没有受任何处罚。唯独咱的外公,倒成了众矢之的。因此,儿一直怀疑,戚继光将这件事捅出来,其真正的目的,在于震慑咱外公武清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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